聽著劉玄這語氣平淡,卻殺氣騰騰的話,桂修文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知道,這位從五品狀元郎自從陪著妻妾在蘇州逛了十來日,便易裝便服,只帶了幾個隨從護衛,行走在蘇州諸縣的田間鄉野,走訪尋探,誰知道他掌握了什么。
天官楊閣老整飭吏治正搞得如火如荼,正當口,蘇州要是稍微鬧出些亂子,這位狀元郎妙筆生花地添油加醋一番,自己就不僅僅是被奪職了,竄貶三千里都是輕的。
坐在左邊的蘇州絲織行會一干人等,更是面如土色,瑟瑟發抖。
劉狀元而今的官職,可是在隔壁兩浙靠數萬顆首級保上來的。真要是如他所言,沒飯吃的織工在某些人的煽動下鬧事,十有**真就是這位劉大人奉旨來彈壓,南邊的兩浙團練軍可能遠點,但是新編練的南直隸團練軍就在常州,晝夜就到。而領軍的就是劉大人的老部下,南直隸兵馬左都監、團練使封國勝。
到時領了王命旗牌的劉大人,把自己這十來位草民商賈綁到軍前,砍了人頭去祭旗,也就一道手諭的事。
劉玄說完后,看了一圈,發現眾人已經聽進去他的話了,便說道:“我話已至此,你們好自為之!本官還要去開元宮打個蘸,先告辭了。”
說罷,劉玄朝桂修文拱拱手,然后揚長而去。
桂修文送完回來后,臉色幾變,最后咬牙切齒道:“正如劉大人所言,不管你們如何爭,那些織工必須有飯吃。不管是你們雇,還是你們守,都不得少于平日工錢的七成。要是真生了事端,不等劉大人發作你們,本官先把你們當堂杖一百,再示眾三日。我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安生!”
涉及他的烏紗帽,桂修文頓時不斯文起來。不過這每一句話,都是直指蘇州絲織行會。會首等十余人,垂頭喪氣坐在那里,卻不敢再多說半句。
當天下午,薛蝌、李若松被引入到劉府前院簽押房。
“小民見過劉大人。”
“薛三郎,文柏,你們兩位都是自家人,不用這般客氣。”此時的劉玄變得十分和氣隨意。可薛蝌、李若松兩人卻還是恭恭敬敬的。
“都坐吧,”劉玄示意丫鬟上茶,然后緩緩說道:“叫你們來,是有件事商議。”
“請劉大人吩咐。”
“今年開春的時候,我就跟岳丈大人商議好了,劉薛兩家,還有其他幾家,聯手籌銀在金陵、番禺、江夏、成都、洛陽設點,溢價收購當地的繭絲。共得繭絲一萬一千擔,三分之二販到杭州,余下的販到金陵。”
薛蝌和李若松一聽,心里頓時起了驚濤駭浪。從六月份開始,三吳的生絲價格一日數漲。到浙西報捷時,漲到了最高峰,比往年最高價還高出了七成。這是大家意料之中的事情。妖教禍害了浙西三州,又波及了杭、越、明等州,重創了這里的絲繭收成。
可是從九月份開始,兩浙的絲繭價格開始緩緩下落,蘇州等地的繭絲價格卻猛地上漲,還有價無市,好容易來一船繭絲就被搶得精光。原來根底在這里。以前在東南,兩浙跟南直隸爭繭絲,而在南直隸,是金陵跟蘇州爭繭絲。現在聯手從各處收上來的絲繭優先供給了杭州和金陵,那蘇州缺絲就是肯定的。
收來的繭絲大部分販到杭州去,一是那里的價格最高,二是兩浙基本上是跟劉玄親近的人在主政,把繭絲缺口補上,讓兩浙今年的絲綢稅賦不會降得太低。既能賺錢,又能賣份人情,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