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奉旭含著眼淚在紙船上寫下“遼陽州定遼縣盧遜”一行字,再將上面的蠟燭點亮,然后慢慢地吊到海面上。
數千只燈船在海面飄蕩著,星星點點,跟天空上的繁星相映。
“盧遜英魂,一路走好!早日到家!”齊奉旭流著淚扯著嗓子大吼道,然后跟同袍將盧遜的尸身拋進了大海。
這是神武定制水師的規矩,亡者必須在第二天天亮前海葬,否則英魂沒有燈船的指引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這一次,大家唱的聲音很低,伴著深沉、哀郁的排簫聲,如同海面上輕輕蕩漾的波瀾,在月光下如怨如慕地泣訴著。
遠處的一艘閘船上,劉乾和范布倫、瓦斯丁站在船首上,默然地看著這一切。
“劉二郎,很榮幸,今天我們看到了一場海戰,一場真正意義上風帆和火炮的海戰,也是這個世界上最高水平的海戰。”范布倫還是決定留下來了,跟胡斯托等大多數人一樣,而負責傳教團財務的瓦斯丁就是其中一位。這次他倆跟隨劉乾去泉州擴展富國銀行兌票事宜,聽到海戰,也跟著過來在遠處看熱鬧。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海戰!風帆驅動著巨船,咆哮的火炮,血與火,風與鋼鐵,這才是真正的海軍,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之間的戰爭。”瓦斯丁也是激動不已,那聲調快要趕上詠嘆調了。
“你們在遠處觀看著,只看到了氣勢恢宏,有了詩意,卻沒有體會到其中的巨大痛苦。”劉乾看了兩人一眼,毫不客氣地說道。
“兩百多年以來,我們就是這樣送父輩,送兄弟,送子侄。傳頌天下的英雄身后堆積著累累白骨,齊聲歡唱的凱旋歌聲,藏著今晚這等悲涼的國殤哀鳴。知道我為什么會從商嗎?十四歲那年,我親手給我的弟弟,我那晚一刻鐘出生的弟弟點燃了那把火,已經知道自己再也承受不了這種悲痛,只好棄戎從商了。”
范布倫和瓦斯丁靜靜地聽著,他們能感受到那種凝重和悲傖,這時他們能體會到東方軍人與他們西方軍人不一樣的氣質。
“不,二公子,我們感受到了。”范布倫鄭重地說道,“這哀怨悲痛的歌聲,這海面上飄滿的燈船,我們能感受到這些海軍戰士對同袍的痛惜。我想正是由于這種悲痛,才使得他們如此勇敢地戰斗,哪怕在最絕望的時刻也繼續堅持著。這是一種無比強大的意志和信念,甚至可以稱之為信仰。”
“信仰?”劉乾望著遠處星星燈火,點點頭道,“老范你說得沒錯,這已經成為信仰了,從神武帝開始,經過數百年的血與火,已經深深地刻在了我們的骨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