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應嘉私吞官銀,拖欠稅賦,是孝廟先皇欽定的大案,還將其家產悉數抄沒,抵充欠銀,還短了一截。北靖郡王更是被欽定為弒君謀逆亂賊。董惜文居然跟這兩位都沾上了。
再往下一翻,跟著奏折一起遞上來的借銀批文、下發地方州縣的滾單、去杭州的行文等文檔,歷歷在目,上面都有董惜文的簽名和官印,事由抬頭都寫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李秀其是怎么從浩繁如山的文檔中找到這陳年舊賬。
楊慎一看了一眼窗外,冬日的陽光照在院子里的花樹上,刺眼的白光映出一種暖意來,他卻覺得刺骨的寒冷。
不厚的奏折捏在楊慎一的手里,跟一塊厚厚的萬年寒冰。他很想把這奏折丟出去,或者把它撕得粉碎,但楊慎一知道,這是萬萬做不得的。不知過了多久,楊慎一終于寒冷中慢慢恢復過來。
他坐起身來,慢慢走到丘繼良跟前,把李秀其的奏章放到他桌面上。丘繼良拿了起來,才看了幾眼,臉色變得凝重起來。楊慎一繼續走著,以前總是像一顆青松白楊的他,這一刻居然有些傴僂。
他踱到劉玄跟前,悠悠地說道:“四郎,你跟我學了這么幾年,卻沒有想到你文韜武略,如此精通。我沒有這個本事,也教不了你這些。是你家傳的吧?”
劉玄抬起頭,目光澄清地答道:“家父自小敦敦教誨我,劉家子孫要好好學這些文韜武略。我自小學得很苦,就問什么時候可以不學。父親說,你只有學好了文韜武略,你的兒女才有可能學天文地理、算學科學,你的孫子孫女才有機會學琴棋書畫、歌賦樂器、雕刻女紅。”
劉玄的聲音洪亮,在半山堂西堂里回響著,眾人默然無語,靜靜地聽著,在心里各自揣摩著話里的意思。
楊慎一看著劉玄那張已經變成熟的臉,當初跟著他學習苦讀的情景歷歷在目。自己的弟子從小立有大志,并一直默默地為之努力著。或許自己只是他前進路上的一座橋,一道臺階。
想到這里,楊慎一突然覺得索然無味,他轉過身去,慢慢踱回到了自己的桌位上,一字一頓道:“董惜文身體不適,不再適合入值內閣,讓他告老還鄉吧。”
半山堂里一片寂靜,大家目光轉到劉玄身上,卻見他轉過頭去,望向了窗外,看著那冬日里難得的暖日。
“如何也好!”杜云霖首先出聲打破了沉寂道。周天霞和丘繼良隨即也同意了。韋正孝和劉玄也不反對,這事就定下了。
“閣員少了一位,就讓工部尚書葉志高轉遷禮部尚書,加文華殿學士,補董惜文的缺吧。”楊慎一接著說道。
眾人沉默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劉玄。大家心里有數,能說動李秀其這只老狐貍出手,肯定是許了好處,應該就是董惜文的閣老空缺。楊慎一卻快刀斬亂麻,直接點了葉志高。這一位是湖北安州人,卻是楊翯岳丈末軒公的得意門生。
劉玄點點頭道:“楊師此言乃老成之言,這工部尚書之職,可由判南都留后李大人接任。”
楊慎一看著劉玄篤定的神情,心里有些微微不安,嘴里卻跟著說道:“就依漢王殿下所言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