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裴澤兩眼聚焦,慘笑一聲:“能保全性命就好。”
他本就是殘軀。
如今只是更殘一些,雪上加霜,似乎也沒什么差別。
留得一條命,能讓他侍奉父母就已經很好了。
“這下怕是讓爹娘擔心了。”
裴澤收束心神,掙扎著坐起身來。
眼中余光掃過,忽的發現房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定睛一看,這才看到,在墻壁上,本該掛著的一件法器不見了。
“該不是娘扔了?”
裴澤心中一急,連忙就要起身。
但兩腳剛落地,又忽的一頓,臉上神情變幻,最終搖頭道:“扔了也好。如今也沒必要留著,徒增煩憂。”
這樣一想。
他動作又慢下來,緩緩起身,走出房間。
今日家中寂靜。
爹不在屋里,娘也不在院中。
裴澤眉頭微皺,心中不安。將宅院里里外外找了個遍,都沒找到。他心中有些發慌,連忙走出院中,去島上找。
沒走多遠。
就聽到一陣歡聲笑語,他抬頭看,就見父親坐在輪椅上,母親跟一個青年在后頭推著。遠處旭日東升,陽光映在三人身上,映在青年臉上。
裴澤認出來——
“師弟。”
……
“爹。”
“娘。”
裴澤遲疑片刻,還是走上前去。
就見他爹娘臉上難得露出笑容。
特別是母親,咧嘴笑個不停,聽到他的聲音轉頭看來,居然在上下打量他。
“娘,你的眼睛——”
裴澤一見,頓時又驚又喜。他娘早就悲傷成疾,兩眼被厚厚的翳膜蓋住,根本看不到任何光芒。
但此時。
兩眼明亮,透著歡喜,原先厚厚的翳膜早就消失不見。
“多虧你這位好友小孟兄弟。”
裴母臉上、聲音都透著歡喜,唯獨看向裴澤,看著憔悴、滄桑的兒子,有些心疼。上前拉著裴澤的手,來到陳季川跟前:“小孟就那么對著我眼睛一吹,我就能看見了。”
“小孟?”
裴澤看向陳季川,眼中有詢問神色。
陳季川笑道:“裴兄不記得我了?我名‘孟川’,當年承蒙裴兄贈我一粒丹藥,我才能踏上修行之路。這次途徑白玉京,順道就來看看裴兄。見伯母患有眼疾,冒昧出手,還請裴兄勿怪。”
裴澤一聽,頓時心領神會。
看向陳季川的目光頓時有些復雜。
他隱瞞身份,顯然是聽到些什么閑言碎語,知道他海上失事的內情。
因為此事,父親氣的癱瘓,母親傷心瞎眼,對陳季川的態度可想而知。若是報出身份,恐怕不但沒法給二老治病,還要將他們氣出個好歹來。
改換身份。
這份心意可謂誠摯。
裴澤一時間不知該說什么。
“不怪不怪。”
“你治好了我的眼睛,我們感謝你還來不及,怎么會怪。”
裴母不知陳季川深意,聞言連連擺手。
“那就好。”
陳季川見狀,頓時笑了。
裴母的眼疾,尋常藥石難醫。但陳季川精通道法,其中‘奇技治病四十九道秘法’中有一法名喚‘吹眼睛吹翳子吹火眼法’。
運起法門,對著裴母兩眼一吹。
眼疾頓時就好。
瞎了十多年,突然重見光明,裴母心情極好,也更為珍惜,往后因心病而使眼疾復發的幾率微乎其微。
再加上陳季川承諾,要將裴父的癱瘓也治好。
裴母更是喜的說不出話來。
連連道謝,臊的陳季川無地自容。
“多謝孟兄。”
裴澤回過神來,沖陳季川拱手道謝,然后跟爹娘道:“我跟孟兄許久未見,要好好敘舊,先送爹娘回去吧。”
“不用不用。”
“你們敘,你娘不瞎,讓她推著我就行了。”
裴父心情也不錯,知道此番事遇著貴人。
他對自己的病情好壞無所謂,但心中卻期盼著這個‘孟川’能夠將兒子裴澤的傷勢治好,自然不敢耽擱裴澤、孟川。
“對對對。”
“我來就行了。我現在眼睛也好了,還想在外頭多轉轉呢。”
裴母也是個靈光的。
一把推開裴澤,沖孟川道:“你們聊,你們聊。”
然后連忙就推著裴父,快步走開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陳季川看著六十多歲還一通小跑、小心翼翼生怕誤事的裴母,心中嘆了聲。
裴澤看著父母遠去,心中也有些酸楚。
久別重逢的師兄弟二人就這樣站著,看著兩個老人逐漸遠去,一時間誰也沒開口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