濟仁縣,西真教,云水堂,那間擺放著金色圓球的房中
陳沖和躺在塌上,雙眼閉合,像是已經睡著了一樣。
黃婉如坐在八仙桌旁,還像之前那樣低頭看書,只是瞧她一副神不守舍、時不時還向一旁的陳沖和望去的模樣,顯然心思全然不在面前攤開的書本上。
就這樣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兒書后,黃婉如終于憋不住了,抬起頭來光明正大地看向躺在一旁的陳沖和,開口問道:“堂主,我還是不明白。”
陳沖和卻是沒有反應,像是真的睡著了,沒有聽到。
黃婉如卻知道他們的這位陳堂主根本沒有睡著,只要一有動靜,這家伙比她的反應都要快,于是又接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堂內確實有規制,凡撞破隱圣守則之凡人,經考察心性背景,都可擇其適者入云水堂修行,但是對于那些不合適的,同樣也可只備案,不邀請。”
“魏山他們的評價和卷宗也都說明了,那萬青根本就是一個頑劣不堪的地痞無賴,要我看,根本就沒有必要邀請。讓這樣一個家伙來我們云水堂,真不知要惹出多少麻煩來,更有損我教聲譽。”
陳沖和這才終于有了反應,眼睛卻還是沒有睜開,只是閉著眼說道:“卷宗同樣表明,他背景清楚干凈,而且意志超乎常人,確實是一塊修行的好料子。至于為人,倒是小事,能辦事就成,畢竟我們要的是能處理怪異的修士,又不是讓他去傳道。”
“況且,往大了說,這天下居于高位者,像萬青這樣的人還少嗎?但大宋還不是好好在運轉著。”
黃婉如沒有放棄,“但是他也太……太不堪了點!況且堂主你所說的如他這般居于高位者,也都只是在朝廷之中。”
她氣鼓鼓地看著陳沖和,很有主人翁精神,光看表面,似乎她才是云水堂堂主,甚至是西真教教主。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趕忙又問道:“堂主你是希望他來填王……”說到這,她眼神黯然了一下,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填王大哥的缺嗎?可是堂主你已經向廣元府申報此事,相信不用多久,廣元府就會派人下來了。就算廣元府一時之間調不出人手,我們也可從其他人里面選擇,多的是比他更好的,比如說西廂的那位居士秦員外家的秦公子,家世清白,向道之心虔誠,人品更是有口皆碑,豈不是比他強多了?”
陳沖和的眼睛還是沒有睜開,緩緩道:“小黃,你和秦公子究竟有多大的仇?加入云水堂可不是中狀元這樣的美事,這一點你可是很清楚的。”
黃婉如話語一滯。
她一直糾結,氣憤于和萬青這樣的人為伍,可現在經陳沖和一提醒,她才終于想起,入云水堂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尤其是對于秦公子這樣有廣大前程的人來說,加入云水堂更加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想到這里,她反而對萬青這個被堂主誘導著一頭撞進來的家伙有了那么一點點的同情了——誘導是肯定存在的,光是陳沖和當時的那一句“延年益壽”,就是極大的誘導了。
有可能延年益壽倒是不假,但是那希望太渺茫,在此之前,最大的可能性是英年早逝。若你真是奔著長壽來,那結果反而是會早死。
想要長壽的最好辦法,就是不修行。
這是一旦修行,就會知道的殘酷真相。
因此,陳沖和也讓他們平日里不要這么說,不要畫這種不切實際的餅,反而是要多強調修行的艱難,這在黃婉如看來是非常實誠厚道的做法,也是黃婉如對于陳沖和敬重的地方。
可是陳沖和今天晚上自己卻那么說了,進行了明顯的誘導,這也是黃婉如和廖顧北當時感到詫異的地方。
從這點看,萬青是有一點點可憐的。
當然,也就是那么一點點而已。
而堂主這樣違背自己原則地來邀請萬青,莫不是打著廢物利用的主意?反正萬青這種人留著不管也是禍害鄉里,還不如讓他發揮出價值來,也算是造福鄉里了,倒是堂主一貫的作風。
想及此處,黃婉如覺得自己似乎明白了陳沖和的想法,她也終于放下了這個問題,又問出了一個新的疑惑來:“那堂主你為什么讓他直接來云水堂當火工?按照常規,他應該外掛一個身份才是,而不是直接來云水堂。”
如果說陳沖和想要收萬青入云水堂修行,黃婉如現在已經能夠理解的話,那這件事就真是讓她和廖顧北都摸不著頭腦了。但是廖顧北沒問,她問了。
陳沖和閉著眼睛反問道:“教中對此有規制,聲明不能這么做嗎?”
黃婉如一時語塞,絞盡腦汁也沒有想到具體的條例,干脆跑去一旁的書架翻查起來,不過最后還是一無所獲的回到了八仙桌旁坐下。
這似乎只是約定俗成的慣例,并不是訂成條例的規制,真要去找,還真找不到。
“沒找到規制……不過我還是想問,堂主你為什么這么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