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萬桑那雙簡直要噴出火來的眼睛,還有她像是隨時要撲上來跟自己同歸于盡的模樣,萬青決定把夢里的事情放到一邊,先把眼前的事給應付過去。
“昨晚我正睡覺呢,有一個江洋大盜突然闖了進來,隨后衙門的人也來了。雙方大打出手,最后那江洋大盜被制服了,阿爹的尸首卻也因此被發現。”
這是萬青昨天晚上跟魏山商量好的說辭,所以也不需要多想,很清楚地就說了出來。
“我跟他們說,阿爹重病在床,受那江洋大盜刺激之下才剛剛亡故。衙門公人可能是剛破獲一樁大案、心頭高興,也沒多作追究,但是阿爹的尸體終究是留不住了,當即就被拉去了漏澤園。我身上也沒錢,央求對方寬限半日也沒用,只能看著他們將阿爹火化,骨灰我也帶了回來,就在后邊。”
那骨灰,是魏山讓人去取來的,也不知從哪里搞的。
為了讓萬桑相信,萬青還特地又補充了些細節:“你走的時候將房門都反鎖了,但是你回來的時候也看到了,鎖已被損壞,這可不是我能做到的。還有,打斗的時候損壞了一些家伙什兒,官家也都給補上了,你若實在不信,還可以去問東廂廂公事所的巡檢使魏山魏官人……”
萬桑聽著萬青的陳述,表情愈加憤怒,緊攥著鞋錐子的手也顫抖起來,看得萬青,邊說邊心驚膽戰,生怕她激怒之下猛地撲上來扎死自己。
他現在身體虛弱,要打起來還真不是萬桑的對手。
但是萬桑最終還是沒有撲上來。
她眼中一番劇烈的掙扎過后,憤怒的面孔漸漸蒼白,眼神逐漸無力,緊緊攥著鞋錐子的手指節慢慢放松。
她就像是一只原本充滿了氣的氣球,此刻被扎了一針,正不斷泄氣。
如同失了魂一樣,她恍恍惚惚地走著,到桌邊時被條凳一拌,通的一聲,一屁股跌坐在了條凳上,眼神空洞,一動不動,如沒有半點精氣的人偶。
她手中的鞋錐子也握不住了,從手中滑落,在桌子上滴溜溜地滾了一通,落到了地上。
萬青也不再說話了,走回床邊穿好草鞋,又把衣服穿好,之后站在一旁,看著她這幅模樣,心下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萬全的死,肯定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壓力和傷痛,可是她卻不能像一般兒女那樣沉浸在痛苦中,因為她沒有這個資格,她還需要拼命去賺取給萬全超度的銀錢。
最可悲的是,眼見著銀錢就要積攢夠了,卻是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最終還是沒能讓萬全好好地離開。
這世上最深沉的痛苦,或許不是沒有希望,而是希望即將實現前的陡然破滅……
兩人就像兩座雕塑一般,在屋中相對坐了良久,最后萬青緩步走到她身后,猶豫了一下,緩緩伸出手去,想要攬住她的肩膀抱抱她,給她一些溫暖。
根據后世研究,擁抱這個動作,可以通過釋放緩解焦慮和促進社會聯結的后葉催產素來降低壓力水平,可以增加身體中的血清素,從而提升愉悅感。
萬青所能做的只有這些了。
即使這樣的舉動會給他帶來霉運。
可在萬青剛剛把手搭上萬桑的肩頭,就聽到萬桑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滾。”
萬青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沒有堅持,將手從萬桑的肩頭上挪開了。
隨后,他看了一眼萬桑的背影,轉身默默地走了出去,從外面把門給關上了。
還是讓她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吧。
有自己在里面,她想哭都不能哭。若是能夠哭出來,對她的身體也好一些……
出了門之后,萬青站在門口呼吸了一會兒早晨清冷的空氣,感覺腦子完全清醒了,隨后便向著記憶中西真教濟仁縣分觀的方向大步走去。
反正他現在也無所事事,不如就直接去西真教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