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盧某主戰,是為國家著想,愿以身報國,何來目空一切之說?”
吼聲震得人耳鼓嗡嗡響。
高起潛嚇了一跳,擦……盧象升不會拔刀殺了自己吧?這頭老虎若是真的不顧一切發起威來,那就真壞菜了。
楊嗣昌趕緊站起來拉住盧象升。
“九臺(盧象升的號),且息怒,誤會了,誤會了,高公不是這個意思,他講的是作戰方略,應穩扎穩打,咱們再說再議,不可動氣。你請先坐下。”
盧象升身子如一截鐵塔,拽也拽不動,更不肯坐下。
他的目光象釘子似的直瞪著高起潛,“請高公把話說明白,到底是何打算,如是針對盧某,一句揭過既可,可現在咱們討論的是國家大事,容不得半分馬虎推諉,大家把話都講明白了吧。”
氣氛一片緊張。
會議剛開始就鬧成這樣,其它幾個與會都把嘴緊緊閉上,直愣愣地發呆,誰也不說話。
這讓主持會議的楊嗣昌有些作難。會是崇禎命令召開的,開崩了不但沒法向皇帝交待,傳出去也會成為笑柄。但是楊嗣昌絕不敢得罪高起潛,只好再勸盧象升。
“九臺,大局為重,你既主戰,就把戰法講明白,大家共議,高公他們有何良策,咱們也可以參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急則昏,躁則亂,你先冷靜冷靜。”
這話沒毛病。
楊嗣昌夠圓滑。
盧象升往下壓了壓怒火,坐在椅子上。
曹化淳挑了挑眼皮,開口說話,“對關外的清兵么,我看剿撫結合的好,古時候諸葛亮南征,七擒孟獲,傳為千古佳話,就側重于‘撫’的策略……”
盧象升哭笑不得,接過話茬兒,“曹公,現在不是三國,清兵更不是孟獲,他們圖的是我大明花花江山,一心吞并中原,撫,只會助長敵人氣焰。”
他苦笑著搖頭。
心里這個苦啊……這兩個太監,分明狗屁不通,對于國家大事他們懂什么?既無學識又無經驗,讓這樣的人參與商討國是,簡直……無語了。
楊嗣昌扭過頭來,瞅著盧象升,“我看,曹公講的這個‘撫’的策略,有些道理,眼下關內流寇猖獗,國庫空虛,糧餉困難,如果能把清兵穩住,贏得時間,不失為一條可用之計。”
盧象升皺起眉頭,“子微兄(楊嗣昌的字),你怎么糊涂了,上回清兵打到山東,擄走我壯民四五十萬,搶掠金銀無數,所謂‘撫’,說白了不就是議和嗎?那得多少金銀能填滿清兵胃口?你剛才還說國庫空虛,如此豈不要淘空了朝廷?還拿什么打仗?況且賊心昭昭,哪里就會象小孩子一樣被穩住?吃完了你,還得再來,如何是了?”
說完了,心里滾過一陣悲涼。
這種悲涼,比憤怒更加讓人難受。
他知道,楊嗣昌絕非糊涂,他是個懂軍事的人,閱歷比自己還豐富,怎么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唯一的原因是——他不想得罪高起潛和曹化淳。
明哲保身。
可是——這是在商議國家大事啊。
你身為掌管全**事的兵部尚書,為了奉承兩個太監就如此明哲保身,置國家利益于何地?!!!
這樣下來……國家完了……
接下來,幾個開會的將領,分別講了自己的看法,但是他們也沒明確表示支持誰,只不過強調局勢復雜,宜穩重行事,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盧象升并不怨他們。
有什么辦法?連楊嗣昌也不敢得罪高起潛,何況別人?
這樣的會,其實開下去都沒有必要了。
悲哀。
盧象升沉下臉,心里的悲涼讓他連吵架的心情也沒有了。只是默默在心里吞著難言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