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變蛟用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叔叔,這道命令,咱們不能執行。”
曹文詔沒有吱聲,默默地從桌上端起一杯茶水,一飲而盡,然后——“唉”地嘆了一口氣。
滿腹心事。
曹變蛟的表情卻又激昂起來,“咱們不妨假設一下,如果洪大帥的命令上,說的這件事情是真的,高迎祥的賊兵確實出現了內亂,那么,為什么洪大帥他自己不進兵,而是命令咱們先出擊?”
看看叔叔仍舊沒有吱聲,曹變蛟又說下去:“假如這事兒是假的,是賊設計的計策,那……可就危險之極了。”
曹文詔站起身來,在八仙桌旁邊慢慢踱步。
面沉似水。
侄子的話,是有道理的。
可是……
曹變蛟年輕氣盛,繼續疾言厲色地說下去,“叔叔,您仔細想想,這件事很令人憤怒,明明洪大帥從西安進兵,最為便利,可是他偏偏命令咱們先攻,這說明什么?他是拿咱們當試金石,去趟趟深淺,他自己躲在后面,揀現成的,若是仗打勝了,功勞是他的,仗打敗了,責任是咱們的……”
這個年輕人,非常敏銳。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情分析得很透徹,就象撥去河底的浮萍,露出河底。
曹文詔面沉似手,慢慢踱了幾步,開口輕聲說道:“變蛟,你比以前成熟了。這事兒……看得很準。”
“那咱們絕不執行這道命令。”
“不,”
曹文詔很堅決地說道:“命令,必須執行。”
年輕人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為什么?叔叔,這很危險。”
曹文詔面色凝重,緩緩說道:“變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左良玉已經抗命不遵了,咱們再不執行命令,那西安戰局,將會成什么樣子?”
“可是……”
“我也知道,洪帥這道命令,對咱們很危險,但是戰局隨時變幻,只要周旋得很,尚有圜轉余地,相反,咱們若是和左良玉一樣,抗命不遵,那造成的后果就是——西安成為一盤散沙,大家畏戰猜忌,再難見到合力殺賊之局面,勢必被賊各個擊破……那結果就更加嚴重。”
“叔叔,有件事,你忘了。”
“什么?”
曹變蛟激憤地說道:“前年秋天,您在陜北追殺匪首李都司,斬賊三千余人,而后在平涼殺死悍匪獨行狼,斬賊五千余,可是結果呢?在論功行賞的時候,洪承疇把這些功勞全都獨占了去,向朝廷奏報全是他的戰功,您連一丁一點兒的犒賞或獎勵都沒有……”
“過去的事,提它干嗎,打仗是我輩軍人職責,有功無功,也不必看得太重了。”
“記不記功,且放一旁,叔叔,我是說洪承疇這個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實際上見風使舵,無骨無信,就是個小肚雞腸的小人,咱們不得不防啊。”
“大敵當前,個人成見,須先放下,”曹文詔毅然說道:“這份命令,咱們必須執行,否則將帥離心,全盤皆亂,西安危矣。”
曹變蛟閉上嘴巴,黯然了。
屋里安靜下來。
叔侄兩人,又黯然相對,無言,同飲一壺茶水。
……
良久。
曹變蛟放下茶杯,說道:“叔叔,既然要執行命令,我服從。但是我有個請求。”
“嗯。”
“讓我去出擊寧州,您在后面,給我壓陣。”
年輕人說到這里,一拍胸脯,“我去會會高迎祥手下那些將軍,看看他們都有何本事。”
曹文詔卻搖了搖頭。
“不,變蛟,我親自率兵出擊,你……留守平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