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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洪承疇不愧是洪承疇,心眼靈活圓滑透頂。
他突然頓足捶胸,放聲大哭,而且是涕淚橫流,悲痛欲絕。
“曹將軍——你英勇殉國,死得壯烈,洪某一定替你報仇雪恨,誓斬賊首,以悼亡靈……曹兄弟,可惜呀可惜,愚兄沒能和你同往,咱們倆共同鏖戰疆場,攜手同心,你卻先我而去……痛心呀……”
伏地痛哭。
連平時一向注意的儒雅儀態都不顧了。
潔凈的官袍沾了塵灰,眼淚把方磚地面都打濕了。
這一番“表演”實事求是地說——表情到位,動作逼真,情景交融……充分體現了洪承疇“多才多藝”的優秀才華。把個高起潛都給弄得有些手足無措,趕緊上前攙扶,“洪兄,請起,暫且……節哀。”
他不知道說什么,蹦出一句挺不合時宜的詞。
(節哀……有些可笑。)
洪承疇爬起來,兩行眼淚還掛在腮幫子上,目光中卻透出怒火來,咬牙切齒地罵道:“左良玉,我跟你沒完。”
嗯?
高起潛愣了一下,左良玉……怎么回事?
他怎么剛哭完曹文詔,又罵起左良玉來?
洪承疇抹去腮邊的淚水,一臉激憤,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聲音沉痛。
“高公公,我接著剛才的話頭兒,向您陳述。就在數日之前,承疇制定了一個‘一方吸引,兩翼進攻’的作戰計劃,簡略說來,就是我坐鎮西安,與高迎祥等賊二十余萬進行周旋,象磁石一般把賊軍主力吸引在西安,然后,曹文詔、左良玉兩路大軍,齊頭并進,從翼猛襲賊軍側背,與我形成三路夾擊之勢,必能大敗賊寇,生擒高迎祥,誰知道左良玉陽奉陰違,逡巡不前,驕橫狂妄,不聽調遣,這才造成曹文詔部單兵冒進,被賊所乘,以身殉國……”
他把曹文詔失敗身亡的責任,給推了個一干二凈。
反正有現成的左良玉擺在這兒,這口鍋甩給他,正合適。
況且,左良玉也說不上冤枉,他驕橫自恃,不聽調遣也是實情,讓他背鍋算不得誣陷好人。
歷朝歷代,戰爭失敗了總得找個墊背的,現今的崇禎皇帝更是如此,多疑而猜忌,偏聽偏信,你不趕緊找好替罪羊,那后果可有點麻煩。
洪承疇對于此道的運用,可謂嫻熟老辣,高人一籌。
……
拿過一軸作戰地圖,洪承疇給高起潛講解,“高公,您看,我軍兵力與賊相當,且占有地利之優,西安城防堅固,承疇有十足的把握,能夠擊破賊軍進攻,兵法云,以正合,以奇勝,近而示之以遠,遠而示之以近,如果左良玉能夠聽從調遣,破敵只在旦夕之間。”
高起潛是個太監,溜須拍馬玩弄權術是特長,說到軍事基本上就是搟面杖吹火——一竅不通,洪承疇隨便一糊弄,他就暈暈乎乎。
“洪督,你看眼下應該如何?”
洪承疇一副胸有成竹。
“眼下雖然曹文詔毀于賊手,但其主力尚在,承疇的計劃仍可按計而行,但是……”
“你說是左良玉?”高起潛故作深沉地微笑了一下,“洪督,這個你放心,我這回帶來了萬歲口諭,前線作戰,準你對總兵巡撫以下,先斬后奏,便宜行事。”
我去……先斬后奏!
這可是給前線指揮官的特殊權力。
洪承疇一聽,立刻站起身來,走到廳室中央,神情肅穆,朝著北方鄭重地跪倒叩頭。
“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