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理大人,張獻忠非殺不可。”
這句話,林銘球跟熊文燦說了不下五次了。
兩個人坐在熊文燦的窗明幾凈,富麗堂皇的會客大廳里,在紫檀木八仙桌旁,對坐飲茶,聊了好長時間了,討論的內容只有一個——怎么對付張獻忠。
林銘球苦口婆心。
“總理大人,我初到谷城,那張獻忠對我畢恭畢敬,熱情有交,本來我也以為,他是真心受撫,但是聽了縣令阮之鈿的詳細介紹以后,方才明白,張獻忠這都是演戲,臥薪嘗膽,必有圖謀。”
他把阮之鈿掌握的張獻忠的一系列情況,都詳細向熊文燦匯報。
掰開了揉碎了進行分析,最后得出結論——張獻忠是假投降,他是在為下一次謀反做準備。
應該說,林銘球不算糊涂,他分析得挺對路。
但是,熊文燦就象塞了一耳朵草的驢,完全聽不進去。
“林御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張獻忠當初歸順,是我給他講了數次道理,方才開竅,這人雖然粗魯,倒是明白大義,我比你們都了解他。”
“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不是小孩子,當初在福建作巡撫的時候,常年與賊寇、海匪打交道,深諳剿賊之道,平定過無數海上巨匪,放心吧,這一回對付張獻忠,老夫不會走眼。”
信心滿滿。
頗為自負。
很多人就是這樣,總是“老子當初怎么怎么樣……”來表示自己曾經滄海,老資格老經驗,根本就不去琢磨事過境遷,水土有別。
林銘球說得口干舌燥。
熊文燦針扎不透,水潑不進。
兩個文人爭論起來的時候,其實很有意思,你中過舉人,而我是進士,各自滿腹經綸,說起話來洋洋灑灑,引經據典,三句話都給你來個典故。
“大人,子曰,言忠信,云駕敬,雖蠻貊之邦,行矣。雖州里,行乎哉?張獻忠在谷城,匡論衡無,背道而馳。”
“非也非也,恭而不侮,寬則得眾,信則人任蔫,敏而有功,惠則足以使人……”
咬文嚼字,掉了半天的大書袋。
最后的結果——屁用沒有。
這是文人的悲哀,也是可笑,其實對于張獻忠這樣的粗魯家伙來講,哪里用得著講這些,就一句話:他正在準備造反,就行了。
有這么一句話,敵人的糊涂,是我們最好的盟友,此時在熊文燦身上得到了最真切的驗證。張獻忠若是沒有他這個“糊涂總理”的庇佑,日子會很不好過,那個“五鬼翻天”之計,很可能付諸流水。
……
此時的谷城,一場“抓捕蓮花黨”的行動,已經收場,官軍抓了幾十個人,其實大都是來不及逃脫的老百姓。
其中只有兩個重點“案犯”,譚天保和胡志高,被士兵們前呼后擁,押進了縣衙里。
對于譚天保來說,“被捕”的經歷頗豐,光北京城刑部大牢就進過兩回,經過“三司會審”,谷城這座小小的縣衙,自然不會讓他放在眼里。
審問他的,是“谷城守備副使”,官職比譚天保要小得多,但是架子頗大,腆著個鐵鍋似的大肚子,一身戎裝,手拿著馬鞭子,大刺刺地向譚天保喝問:“大膽毛賊,從實招來,你在賊黨里何職何位,姓甚名誰。”
譚天保說:“我不是賊黨,我是去醫館里開藥的,你們抓錯了。”
“狡辯,再不老實,大刑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