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人都是愛顏面的,國子監生那也是“生員”不是?也要穿儒衫搖折扇,算是讀書人的,而且還能有個官身,縱然低人一等,但表面上還是要講究的,而且這些人多半都是有些門道和家資的,或者說,是有些人脈背景的。
馮紫英在眾人面前坦坦蕩蕩的表示自己就是國子監生,而且還就是蔭監,也毫不忌諱理直氣壯地挑明了朝廷蔭監制度的理由,這讓那幾個監生們心中無比暢快。
一直以來走到哪里都是受歧視,這一回,監生終于揚眉吐氣了一回。
一個監生,嗯,當然他們選擇性的忘記了這位監生已經去青檀書院讀書了,一個監生和京城里最負盛名的三大才子之一——崇正書院翹首人物楊嗣昌以及侯氏兄弟,在大護國寺里雄辯爭鋒,而且絲毫不落下風。
最終還能讓崇正書院那幫平素根本不把國子監生放在眼里的家伙與一位監生握手言和,乃至把臂言歡,這是何等光榮的事情!
賈政得到這個消息時是在回到家中和府里清客們閑談時,遇到了傅試來訪方才知曉。
賈政待那傅試自然不同,便是與家中清客們閑聊也不避傅試。
“你是說那馮家大郎在大護國寺里與那楊文弱舌辯半個時辰?”
賈政也是聽說過楊嗣昌楊文弱的名頭的,崇正書院首席才子,年方十七,但是已經預定了下科春闈三鼎甲之席,再不濟也是要入列庶吉士的人物,而且其父還是都察院御史,乃是朝中文官里的中堅人物。
“是啊,據說還有侯家兄弟。”傅試頗為矜持的抬起茶杯抿了一口,唇邊鼠須梳理得格外整齊,然后放下道:“存周公怕是知道侯氏兄弟吧?禮部員外郎侯碧塘的兩個虎子,一個年方十五,一個年方十三,兄長侯恂去年鄉試已過今春春闈發揮不佳,據說下科春闈也是志在必得,而弟弟侯恂更是了得,也放言要在后年秋闈和下科春闈中折桂,……”
賈政大為吃驚,再聯想到前幾日里自己內兄所言,心里也越發有些不自在起來,“自通,這事兒你是從哪里獲知的,怎地如此離奇?”
“離奇?”傅試也沒有回過味來,愣了一愣,“存周公,這可是數十人親眼所見,何來離奇一說?”
賈政壓抑了一下內心的煩躁情緒,緩緩道:“自通,那馮家和我們賈家也算是通家之好,我如何不清楚他家的情形?那馮唐一介武夫,頂多也就是能幾個字,那馮家大郎若說是有些勇武膽魄,我倒是信的,但要說他有多少文才,是個讀書種子,就有些不實了,再退一步,就算是他是個讀書種子,可才去那青檀書院一個多月,就能脫胎換骨?那秋闈春闈豈不是為那青檀書院一家開的了?”
傅試跟隨自己這位師長也算是有些年成了,雖然談不上授業解惑,但是賈政還是幫補他不少,一介秀才,居然也能在順天府混個雜官,若非有賈家的背景,是萬萬不能的。
他也聽出賈政有些心情不佳,只是不知道這馮家既然和賈家是通家之好,為何存周公又這般不悅?
不過他也是機靈人物,看看周圍幾個清客都是閉口不言,立時就回過味來,只怕存周公是想起了自家寶玉,所以有對比就有傷害,心里就不暢快了。
笑了笑,傅試不以為然的道:“存周公,學生聽說那馮家大郎倒是有些急智,只是經義功底淺薄,和那楊文弱爭辯也未必就能說明他多好的文才,不過是徒逞口舌之利罷了。”
“是啊,自通兄說得是,秋闈春闈大比那都是要以經義功底論英雄,二世兄天分極高,假以時日,必能蟾宮折桂,……”
那清客詹光也是張口就來,傅試雖然也是有意逢迎,但若是要他昧著良心沒有底線的說賈寶玉能蟾宮折桂,這也有些說不出口。
賈政好歹也是要些顏面的,聽得自家清客這般夸贊兒子,趕緊連連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