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斑駁陸離,甚至有些起伏,看得出來很有些年成了,但依然保持著原狀,而斜對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幅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字跡,顏體。
“靜以修身,儉以養德”,這是諸葛亮的《誡子篇》中的話,不知道王子騰居然喜歡這句話,但看看他的兒子德行,好像這更像是反諷吧?馮紫英不無惡意的想著。
“參見伯父。”恭敬的深鞠躬,抱拳拱手一禮。
“坐吧,紫英,我以為你年前就該來我這里了呢。”王子騰悠悠的道:“沒想到你還能穩得住,難得。”
馮紫英一怔,隨即啞然失笑,“王公若是有此意,只需傳一聲,小侄,敢不前來?”
“呵呵,孺子可教。”王子騰不置可否,“今日一來,怕是有以教我?”
一句話又把馮紫英嚇了一大跳,原本坐下又趕緊起來謝罪,“伯父為何如此說,豈不折煞小侄?”
“你膽子比誰都大,還怕這區區一句話?”王子騰斜睨著這小子:“臨清民變你都能從亂民中脫身而出,還把林如海之女和賈雨村以及薛家人都救了出來,這番本事,還能怕我一句話?”
馮紫英知道這是對方借勢敲打自己了。
要說也沒錯,人家是京營節度使,是兵部右侍郎,四王八公十二侯里邊,便是四王都要讓他三分,真正武勛群體代言人,馮家也算是武勛一脈,要論起來多少也還是受惠過,自己去了賈家,卻不去王家,有些說不過去。
東平郡王、南安郡王以及西寧郡王現在也不過是些吃俸祿的虛銜角色,在太上皇那里怕是根本沒有多少影響力了,也就只有北靜郡王水溶可能還能在太上皇面前說得起話來,但都無法與真正手握重權的王子騰比。
現在的王家是真正金陵老四家之首,甚至遠遠把其他三家甩下無數個身位,徹底膛乎其后。
正因為如此,馮紫英清楚自己可以去賈家,和賈家保持密切聯系都沒關系,因為賈家早就是花架子了,紙老虎都算不上,但是如果和王子騰關系變得密切起來,那就很難說永隆帝那邊有什么負效應了。
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永隆帝似乎也沒有放棄拉攏王子騰的意圖,大概在永隆帝看來,這也應該是最穩妥之舉。
只要確保王子騰不徹底倒向義忠親王那邊,哪怕王子騰就這么一直老老實實的當他的太上皇的代言人,都沒有問題。
只要不為義忠親王所用,一切都可以接受。
馮紫英覺得王子騰也看穿了這一點,甚至太上皇也應該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現在各方才會有這樣一種微妙的局面。
這種微妙局面,對自己一方來說也是有益無害的,起碼現在王子騰也還是首鼠兩端的,他的態度應當是有圓轉余地的。
“伯父這么說,小子就慚愧了。”馮紫英并沒有因為對方的態度就嚇倒或者退讓,他很清楚王子騰這種人,只看利益,不看態度,“小子也想問一聲,伯父需要家父和小侄做什么?只要家父和小侄做得到,斷無不允之理。”
王子騰也沒想到對方態度來得如此爽快,反而讓他一怔,遲疑起來。
要讓對方做什么?這個要求還真不好提,不讓馮唐去榆林鎮,總得有個理由吧?說太上皇憐惜馮家,不忍馮唐去榆林苦寒之地,那太虛偽,瞞不過馮紫英這等人,只是讓馮唐留下來等待自己這邊局面明朗,接任五軍營大將,那又顯得有些虛無縹緲了,那不是一年半載能有結果的事兒。
見對方猶豫不決,馮紫英心反而定下來了,平靜的道:“王公,我們馮家的情形您也清楚,我爹賦閑三年,之前在大同表現如何您清楚,既然覺得我爹擋了別人的路,道不同不相為謀,那我爹也無怨言,只是還是要給條活路吧?我馮家上下一百多號人,也不能這么坐吃山空不是?去榆林鎮也并沒擋誰的路,何至于此?再說了,若是朝廷真有需要,一紙詔令,難道我爹還能抗命不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