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駭得一下子跳了起來,先前丈夫的話語倒也罷了,閨中私語,說了也就說了,但這話就有些出格了,不忍言之事,那誰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下意識的環顧四周,并無其他人,沈宜修這才臉色蒼白地道:“相公切莫出此言,小心禍從口出。”
“呵呵,宛君無需如此,只有你我夫妻二人,為夫還不至于那般不謹慎。”馮紫英笑了笑,“說說不要緊,為夫就怕真的變成現實啊。”
沈宜修神色稍定,“相公,怕不至于這般吧?”
“兄弟鬩墻,父子逆倫,對于皇家來說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天家之事不可以民間之心來度量,前朝‘奪門之變’,胡亥‘沙丘之變’,還有趙武靈王的‘沙丘之亂’,唐之一代就更不用說了,太宗殺太子和齊王,高祖被太宗強迫內禪,前宋燭影斧聲,那如何說?”
馮紫英對于這些歷史故紙堆中的種種陰謀論看得很輕描淡寫,有也好,無也好,那都是歷史選擇,偶然中有必然,不值得大驚小怪,把握現在才是正理,但是在沈宜修心中卻是震撼無比,怎么丈夫就把這等事情看得如此淡然尋常,這不是該唏噓感慨萬千才對么?
見沈宜修被嚇得不輕,馮紫英也知道自己這番話有些太駭人聽聞了,這才低眉看了看女兒:“宛君,瞧瞧,咱們女兒才是真正大心臟,你聽得面青唇白,她卻睡著了,嗯,吾女必有大氣象!”
沈宜修被丈夫的胡言亂語氣得不輕,只是她又不是那種潑辣性子,只能含怒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接過女兒,小聲道:“相公,現在她還小不懂事,若是三歲之后,你可不能把她慣壞了。”
“呵呵,我的女兒,必將璀璨奪目,耀世于群。”馮紫英半文半白的自造言語,聽得沈宜修直皺眉頭,自己丈夫興之所至便經常生造這些晦澀難懂的詞語,也不知道是哪里養成的習慣。
夫妻二人又說了一陣閑話,眼見得睡了一陣的女兒又醒來,咂嘴欲哭,沈宜修便知道女兒餓了,用眼神示意丈夫出去,她要哺乳了。
可丈夫卻嬉皮笑臉不肯出去,她臉一紅,雖說是老夫老妻了,但這般情形卻也還是有些害羞,只是丈夫不肯出去,她也只能含羞帶惱地橫了丈夫一眼,便側著身子解了衣襟,露出半邊肚兜,掀開一角,替女兒喂奶。
馮紫英正欲好好欣賞一番這溫馨一幕,卻聽得外間晴雯在說話:“爺,奶奶,榮國府來人要見爺。”
“什么人?”馮紫英還不想出去,沈宜修卻是連連用眼神示意催促丈夫快去,馮紫英無奈地長嘆一聲,這才出門,沒好氣地問道:“又是誰來了?”
晴雯見馮紫英眼神不善,語氣不佳,還以為打擾了自家奶奶和爺親熱,但見馮紫英衣衫正常,不像有什么,這才噘著嘴道:“來的人可多了,不知道爺想見誰?”
“多?”馮紫英頗為詫異,掃了一眼晴雯,這丫頭今日說話怎么婊里婊氣的,尋常可不是這樣,“有多少啊?尋常人等爺就懶得見了,……”
晴雯頓時冷笑起來,“那可不一定,在別人眼里興許就是尋常人等,在爺眼里沒準兒就成了寶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