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我有些杞人憂天了?”許久之后,馮紫英才緩緩道。
沈有容挑了挑眉:“杞人憂天未必是壞事,若是大意失荊州,那才是真正的大禍臨頭。”
“但是如沈公所言,朝廷應該不至于如此輕慢疏忽才對。”馮紫英也接上話:“當是早有準備,只是紫英憂心過甚,太過操切了。”
沈有容想了一想才又道:“紫英,老夫偏處登萊,對朝局了解不深,但是老夫知曉紫英的眼光很判斷不差,若是你有擔心,老夫覺得未必無因,有備無患,哪怕是作了一些無用功,也勝過事到臨頭束手無策的好。”
馮紫英效力了起來,沈有容這個態度,那就好辦許多,他就是擔心對方都覺得自己杞人憂天多此一舉甚至勞民傷財而反對,那就不好辦了。
不過有些話他覺得還是要和沈有容說穿,畢竟涉及到的事宜還是有些復雜深遠,他擔心沈有容未必會接受。
“沈公,或許你會覺得我小題大做,但我還是需要把情況考慮得更糟糕一些,以防萬一。”馮紫英注視著對方道。
沈有容啞然失笑,“怎么,紫英莫非還信不過老夫方才所言么?”
“不是,那我也就說透了,我擔心義忠親王和江南方面會有一些勾連,若是某些意圖得逞,那漕運可能就會中斷,導致整個北地,尤其是邊鎮的補給出現困難。”馮紫英也不客氣,敞開挑明:“您知道京通二倉大案,到目前,朝廷對京通二倉的儲糧補倉仍然沒有補足,甚至七成不到,而今年北地大旱已經成定局,山西、陜西兩地尤甚,北直南部也十分危險,到今冬明春之際,只怕稍有不慎,就會引發大規模流民聚集,甚至嘯聚生亂,……”
沈有容再度動容。
雖然知道馮紫英的話可能有點兒危言聳聽,但是直接說到京通二倉儲糧不足,漕運可能中斷,加上北地大旱,這幾者因素疊加,那局面真的就不可小覷了。
“紫英,你覺得現在需要怎么做才算是有備無患?”
“大周立國以來,北地諸多物資皆依賴于南方,江南、湖廣尤甚,但兩廣亦不可小覷,漕運一旦中斷,那么勢必沖擊整個北地尤其是京畿腹地的民生,甚至引發不可預測的動蕩,再加上北地大旱引發流民嘯聚,其后果更是不堪設想。”馮紫英看著沈有容:“所以我以為,為防止漕運中斷可能產生的風險,海運須得要作為備用路徑決不可斷,甚至需要進一步補強。”
沈有容頓時明白了,馮紫英之前就安排有族人來京營榆關——登萊——江南(廣東)海運貿易,為此還和他打過招呼,他原來也不過以為是馮紫英一些族人想要跑這條生意掙錢,倒也正常,但現在看來似乎對方早就對此有些擔心,在進行布局了。
“紫英,你莫不是早就有防范之意?”沈有容凝神問道。
“沈公,倒也不完全是,但海運運力更大,像永平和遼東這些地方,漕運還需要走陸路完成最后一段,這一番波折加上消耗,成本依然很高,走海運可以直抵榆關港,現在遼東那邊也在建設一些港口碼頭,日后甚至可以直抵遼東和遼南,其運輸成本可以極大降低。”馮紫英解釋道:“至于說防范之意,要說有,也是這幾個月覺得局面越來越不可控,才萌生出來的想法。”
“唔,紫英,你的擔心老夫很認可,北地糧食尤其是將京畿糧食所需大部來自于湖廣,王子騰在湖廣和四川之間來回蹦跶折騰,老夫覺得還真有些可疑了,你說固原軍水土不服,荊襄鎮初建,一時間難以得手,說得過去,但是登萊軍老夫是見識過的,王子騰練兵還是頗有一手的,用兵亦有韜略,登萊鎮上下戰斗力都不差,不可能在去了湖廣四川那邊一兩年了還沒有多大建樹,除非是養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