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先向張岱拱手示意,旋即便又說道:“十一郎竟也相與其事,那我也不再隱瞞。方才州府趙參軍確是來請為我所拒,但我也并不是要刻意刁難。請問張六郎,你等貨入之前可曾遣徒知會城中諸行社?
此城之內人有人情、物有物軌,若不遵守,難免人情嘩噪不安、事情也會有諸多不便。”
“請問楊監事,此間有何人情物軌?我等新來,也無意冒犯,若在人情之內,自然遵守不違。”
張岱聞言后當即便沉聲道,而楊諫也望著他堂兄說道:“我等入州來是為的救災濟人,并非牟利的賈徒,有什么冒犯之處?”
“所謂情軌,也不過只是俗人貪利的積弊罷了。既然是十一郎來問,且先將物輸送入倉,你兩位入堂聽我細講。”
這位楊監事倒也挺給他堂弟面子,之前還拒不接納,這會兒則就網開一面,掏出自己的令牌著員出城去接引貨隊,自己則請兩人入堂去。
“張六郎行事,我亦有聞,如此不惜錢帛、急公好義,實在是令人欽佩。去年你家人攜巨款入州來,諸多采買,且又有州府的關照,自然不會受此間物情刁難。而今直攜巨貨入境,則就難免令人驚疑不定了。”
入堂坐定之后,這楊監事便講起了此間的規矩:“通常巨貨入境,須得先報此邊百業行社,此間群賈云集,各有積貨,若遭傾銷而大壞行情,難免群徒折本。另外貨之出入,亦需招賃此間運船、丁卒,否則貨將不行……”
“這不是欺行霸市、船匪路霸?”
楊諫雖然性格低調,但也有少年意氣,聞言后當即便冷哼說道。
“事是此事,但理也有理。管城這里時貨的聚散各自有時、人能循規取利,若行情驟起驟落,則就不免百業凋零。另汴渠漕運之通暢,皆賴兩岸民家丁力疏浚維持,他們又要承擔各類轉運腳力,自然也期得更多報酬以養家小啊!”
楊監事講到這里,又向張岱歉然一笑道:“之前不敢直接納入,并非有意刁難。某雖忝居此職,但凡所行事也需要仰仗當地人力。
張六郎你貨隊自有車馬運力與隨同丁卒,那些力卒若不能由此得利,還要喧鬧罷事,我亦為難啊。我只是領受考課的過路之官,但這些篙力船丁馱夫之類,各自都是鄉里勾結、豪俠為首,他們各自熬官的手段,可是層出不窮……”
“事我亦有耳聞,沒想到于此竟這樣嚴重。”
雖然說自古以來民不與官斗,但也要具體情況具體而論。像這楊監事甚至用上了“熬官”這樣的字眼,可見應該也是跟地頭蛇們博弈過一番,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運河旁的民眾為了維持河渠的暢通,他們承擔了更多的勞役,所以想把持運河沿岸的物流運力,這一點無可厚非,畢竟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可一旦地方上的權勢豪族插手,那就讓事情變得復雜了。諸如張岱他們只是過路,而且也并非為的販貨牟利,但是因為沒有請當地的運輸隊,結果連城都進不來,這顯然是有點過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