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年的冰城相較二十年前當然已是天翻地覆。
六七十年代繼承建國前便存在的老城區早已經擴大了一圈,老城和開發區并立,工地高樓已經將原本的居民區占據了不少,順帶著連一些街道都也變了模樣。
從老城到新城,幾乎每家臨街商店的門口都有錄音機在鳴放著流行樂曲,叮叮當當的,讓本來就懵了李道云更加頭昏腦漲。
每隔一道街就能看到那掛著某某錄像廳牌子的店面,門口掛著厚厚的門簾子看不清楚里頭情形。
這樣的店面門口,大多都有個坐在板凳上,穿著厚厚的軍大衣,卻依然打扮的花枝招展,燙著卷發打著發膠的老板娘。守著旁邊招貼的鮮血淋淋的武俠片海報,隨著音樂的鼓噪搖頭尾巴晃。
李道云問的,就是這么個人。
“哪兒你都不知道,還出啥門兒啊?您老想要去哪兒啊?”
那老板娘將沾了一嘴的瓜子皮子吐出老遠,撇了撇李道云。
李道云趕緊從懷里掏出了一個信封遞了過去,“同志,我就要找這地兒。”
老板娘將手里的瓜子揣進兜里,結果信封一看上面的日期,笑了:“哎呦,您這地兒也太古老了,不知道現在還在不在了啊。”
說話間,老板娘伸手向街邊上一指,“吶,上哪兒等著,坐18路公交車。”
李道云收回信封,連聲道謝。
公交站等了好一會兒,李道云揉了揉老眼,才終于看到了18路慢慢悠悠的開了過來。
看到那一車的人,李道云暗道了一聲好家伙。
人太多了,都沒怎么使勁兒,李道云就被人流給“帶”到了車上。從懷里掏了毛票,付了車費,老爺子便將那老信封拿了出來,遞給了起票的姑娘。
“閨女,勞煩,我到這下。”
“去去去!別跟這兒站著,往后走!這是公交車,不是出租車,到站就下,誰有功夫給你停!”
“唉你這閨女!”李道云還沒來得及發火兒,就被人流裹挾著,走到了車中間。
正當他吁了口氣,心說在這大城市里出趟門真不容易的時候,公交車停了。
“唉?這咋停了了呢這?”
“到站了!”
“啊?”李道云懵了,“這才走了多大一會兒就到站了?”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又被人流裹挾著下了車。
手里攥著一大把毛票,看著剛剛走出不遠的路程,和拖著尾氣揚長而去的公交車,老爺子氣急了。
“馬勒戈壁!坑人吶這是,一毛錢就讓坐這么一咕嚕道?”
十字街口,人來人往。剛剛出門找了一個多小時就給自己熱了一肚子氣,李道云點起了煙袋鍋。
身旁,縱使是大冬天人多的也跟潮水一樣。站在人流之中,李道云就像是小溪之中的一塊頑石。
一些穿著喇叭褲,呆著墨鏡的小青年嘻嘻哈哈的對他指指點點。一些個臉上擦著挺厚的粉底嘴唇涂得血紅的姑娘皺著眉頭,嚷嚷著哪兒來的鄉下人擋了路。
“頑石”頂著滿臉的皺紋,看著從自己身邊經過的每一滴水。覺得時代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時代了。
一溜馬車通過十字街向另一條小路走去,車上拉著滿滿的煤渣。趕車的也是一個老漢,除了身上穿的破爛了一些之外,似乎與李道云沒什么兩樣。
正當李道云望著那鞭子揮舞的利落的車夫恍惚之際,馬車的車斗蹭到了一個騎自行車路過的行人。
自行車主人紅色的羽絨服上,被黑色的煤渣蹭出了兩個道子——黑乎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