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里,章蔭再次激動了起來,似乎是想到了難受的地方,眼淚刷一下就落了。
李憲趕緊將自己兜里的手絹掏了出來遞了過去。
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兒,章蔭舒了口氣,顫著聲音道:“咱們那時候啥也不懂,把外邊兒想的可好了。可當時走了幾家紙漿廠,我一看,紙漿不行根本就不是技術問題,完全就是這邊兒看不起咱國內。這邊兒的廠子生產出來的紙漿分三六九等,一個廠子生產出來的紙漿,往日本韓國發的一個標準,往新加坡發的一個標準,往咱國內發的,它又是一個標準!可這三個標準的紙漿,全是一樣的生產線上下來的。區別無非就是過濾幾遍,紙漿里加多少水的問題!當時我找了個港城的朋友問了幾個紙漿的價格,發現質量不一樣,可是售價卻都差不多,這里邊兒的門道,還用說嘛?”
“哪還有啥好說的!”一旁的謝龐聽得都呼哧呼哧直喘氣,“質量不一樣,售價一樣,利潤那就差了遠去了啊!這不是讓人當傻子玩兒了嗎!”
章蔭點了點頭,“沒錯、就是看清了這一點,我就在深城跟老家那頭借了些錢,在港城這邊兒租了廠子,找那些廢品收購站買廢舊紙殼自己生產紙漿往內地賣。做生意就是這么個東西,整個市場都不拿客戶當人看的時候,咱們誠心誠意的,這生意哪有做不好的道理?從八八年我開始搞再生紙漿,多了不說,手里邊兒多了一個廠子之外,五六百萬是剩下了。”
說這話的時候,章蔭頗為自豪。可是隨即,眼淚就又出來了:“可是港城這地方,想正經做生意太難了。一開始,因為咱們是大陸來的,管事兒的吃拿卡要,后來沒辦法跟我先生結婚的時候,就直接把戶口遷了過來,辦了移民。可是到底我還是想簡單了,移了民,管事兒的倒是能證言看你了。可是這生意,又讓社團給盯上了。咱們覺得做生意誠心實意是正道,可是你這邊兒貨真價實了,那些個以次充好的,心里能舒服?今天的事兒,你也看見了。這……這都是哪兒來的道理?搞來一堆下三濫,堵著你的門口不讓你進出貨,找個……找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一肚子的委屈,都轉化成了眼淚。
看著章蔭抽噎著抹眼淚,李憲抿了抿嘴唇,“章姐,動手的,都是些什么人?”
“新義和。”章蔭擼了把鼻涕,“之前雖然港城這邊兒的同行之間也不客氣,不過好歹還都是生意人。但是打去年開始,港城的廢品生意都讓他們給壟斷了,我這中南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
好容易止住了眼淚,見李憲那條真絲手絹已經一片狼藉,章蔭不好意思的低了頭,嘆氣道:“讓老弟見笑了,我其實不怕他們。十歲的時候我爹就從雞西下放到了南方,什么大風大浪我沒闖過?就是,就是新義和那幫人這一下子,把那些廢品站都給嚇住了。怕是……怕是從此以后,都沒人敢我這送貨了。唉。對了,還有小謝的那批貨,現在被堵里邊兒出不來,小謝啊,姐給你添麻煩了。”
謝龐滿臉苦澀,可是現在章蔭一個女流,人腦袋都讓人達成血葫蘆了,還能說啥?
“章姐,這事兒不能怨你。貨的事兒我想辦法,找找關系看看能不能取出來。你還是想想碼頭那邊兒的事怎么整吧。我剛才打了一圈的電話,都沒好使。想來……是幫不上你了。”
“老謝,這個新義和,什么來頭?他們這么干,就沒人敢管管?”
聽到這里,李憲摸了摸下巴。知道港城的這些社團橫行霸道,但是他還真沒想到,這個時候的港城社團竟然無法無天到這個程度。
土匪嘛這完全就是!
還沒等謝龐回答,病房外面的門廊里頭匆匆跑來個護士,一把將門推開,便大喊了一聲。
“O型血,O型血的人有沒有?”
見護士急吼吼的樣子,章蔭也不顧頭上的傷了,一下子站起來。強壓住頭暈目眩,拉住護士問道:“護士小姐,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怎么樣了?”
“正在搶救噶。”見屋里沒人響應,護士便馬上轉身離去,去了下一個病房。
她才剛走,門便又被人推開,“有沒有O型血的?求求你們救救我哥!”
門被推開,聽到那帶著哭腔的聲音,李憲眉頭一皺。一回身,見到臉上鼻涕眼淚和血漬混在一起的嚴時琳,他從病床上站了起來。
“你怎么在這兒?”
見到李憲,嚴時琳整個人一愣。不過自己相熟的人,嚴時琳終于忍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李憲,是阿強,阿強他……他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