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我說!”
這一次,婦女的動靜倒是大了:“過年了,倆孩子想看晚會......”
啥?
聽到這個理由,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九六年,電視機雖然仍然是個大件,不過已經可以稱得上普及了。
當下,大彩電仍然是稀罕物,像李憲家里邊兒那個四十六寸松下的,兩萬多塊錢一般人家用不起。但是在94.95兩年,國產的電視品牌在全國市場上搞了一場價格大戰。誰輸誰贏且不說,老百姓算是得了實惠。
一般而是左右寸的彩電,不過就千元以內。要說老式的黑白彩電就更便宜,熊貓,長虹,長城這種國產牌子的新機器,不過就是三四百塊。要是在舊物市場買淘換下來的二手日本產就更便宜,使得住的品相不錯的,也就是一二百塊。
在這種價格之下,七八十年代那種一家有電視,整個街坊都來蹭的日子,算是一去不復返。
“家里沒電視?”
老民警摸了摸臉上的胡茬,問到、
“有、有的。”婦女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頭卻低的更深了。
“家里有電視你大過年的跳柵欄跑人家來蹭電視?”大過年的,上演了這么一出驚弓之鳥的戲碼,老民警明顯心里邊有了火氣。
面對他的質問,婦女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鐘。
最終,才抬起了頭。將眼角的兩行淚水揩干凈,婦女憋出了倆字——“沒電。”
在一群人的沉默之中,婦女苦笑了一聲,道:“年前攛掇年貨,家里邊兒錢都花凈了。本來尋思著過年有餃子有肉,就算是好年。沒有電點幾根蠟也能湊合......可是孩子小,不懂事,非嚷嚷著要看晚會兒。大過年的,也不好意思上鄰居家去、這家......這家之前搬過來的時候買了個大彩電我見過,我尋思、尋思著就帶孩子過來看一會兒,等到了吃餃子的時候就回去、沒想著,沒想著驚動了你們。同志,我,真不是壞人!“
隨著婦女道清原委,院子里邊兒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了。
見所有人都不說話,婦女急了,“真的!我真沒撒謊,我叫韓小娟,我男人叫宋大剛。我倆以前都是江北鋸木廠的職工,去年下半年才下的崗,你到這附近一打聽,街坊都知道的!”
“......”
老民警仔仔細細的將婦女打量了一番,抬頭看了看李憲,“同志,你看這......”
“我知道她!”
沒等李憲答復,他身后的沈靜冰認出了院子中的女人:“這不就是那時候欺負玲玲那倆孩子,這女人那會兒還來咱家討理...李憲,你掐我干嘛?”
“閨女,別吱聲。”
她身后,鄒妮擺了擺手,便走上了前。
到了院子中,將坐在地上的婦女扶了起來,替她打去身上的浮雪,又將躲在娘親后面的倆孩子扯到了跟前。
鄒妮笑呵呵道:“閨女,都是鄰里鄰居。孩子們想看晚會,言語一聲進屋看多好。這大冷天兒的,大人凍壞了身子不怕,孩子大正月有個感冒發燒的,咋整?”
俗話說過年不看病,正月不吃藥。
迷信是迷信,但其實就是圖個吉利。怕整一年都疾病纏身,沒人樂意在一年的開頭就守著藥罐子。
見婦女有些心虛,鄒妮拽了她一把。
“我們家人過年多,又都是動嘴不動手的,這正愁包餃子人手不夠呢!韓家閨女啊,走,帶著孩子進屋里頭。幫嬸子包包餃子。”
連拉帶拽的,鄒妮將母子三人拉進屋去了。
院子外頭,看著一群沉默的民警,李憲道了聲辛苦,又讓蘇婭進屋里拿了兩大包花生瓜子和糖塊,硬塞進了老民警手中。
說了一通拜年嗑,將眾人客客氣氣的送走,李憲穿著單衣站在門口,看著寒夜中的天上星久久不語。
是了,96年了。
下崗潮,開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