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相道:“回君候,正是如此。”
晉侯看了胥克一眼,道:“胥伯,你怎么看?”
胥克看著在地上一動不動,偶爾抽搐一下的胥童,看向魏相的目光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當下道:“君候,犬子乃是君候之禁衛將軍,原本便有拱衛君候的職責。如今卻被人如此折辱,君候之顏面何存,大晉之顏面何存?必須要誅殺魏相,以儆效尤!”
魏相正準備開口說話,宗主堂哥魏絳的聲音已經響起:“胥伯此言差矣。胥童是為了忠君,魏相也是為了忠君。既然都是忠君,那就只有勝負之分,何來什么對得起對不起君候和晉國呢?胥伯莫要刻意向魏相潑臟水,辱我魏氏之人!”
胥克一時間為之啞然。
以這個時代的君臣觀來說,趙朔是晉侯的臣子,趙朔要對晉侯效忠。而魏相是趙朔的臣子,魏相只負責對趙朔效忠,并不負責對晉侯效忠。
簡單的說,就是“我封君的封君不是我的封君,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
所以魏絳說的確實沒錯,魏相為了自己的封君趙朔而得罪封君的封君晉侯,這并不違反這個時代的君臣觀,反而是一件天經地義、完全符合周朝封建禮制的事情。
胥克不說話,但還有其他人想要開口。
智首冷冷的說道:“誠然忠君乃是臣子之本分,但魏相公然折辱大晉宮廷將軍也是事實。若是今日不追究魏相,難道將來什么人都可以打著忠君的旗號來這么做?如此我大晉之國威何存,君候之威嚴何存,諸卿大夫之體面何存!今日必須要殺了魏相此獠,方能嚴正律法、曉諭臣民、使大晉上下重歸一心!”
魏相一聽,得,我還不死不足以平民憤了?果然啥人也比不上政客這張嘴啊。
士會聽到這里,終于按捺不住,拍案而起,道:“智大夫此言差矣!若是說到律法,不知前幾日中行伯率甲士當眾截殺魏相,依的是哪條律哪條法?難道只有你荀氏之人做得,別人變做不得嗎?”
郤缺大急,拼命打眼神示意士會不要再說,然而士會直接無視。
中行林父臉色微微一動,不緊不慢的說道:“士大夫是覺得老夫行事有違律法了?”
士會昂然道:“正是如此!無論是被廬之法還是趙孟常法,從無卿大夫可隨意誅殺士人之條例。若是此條一開,大晉士人豈非人人自危,只能屈身為卿大夫之犬?臣為臣者,非門下走犬也!中行伯,你我素來交厚,但你這一件事情……錯,便是錯了!”
中行林父看著士會半天,突然笑了起來:“士大夫所言極是,老夫確實是做錯了。”
說完這句話之后,中行林父站了起來,目光落在魏相身上:“魏相,老夫當日一時糊涂,命族中甲士截殺于你,是老夫做的不對,在此向你道歉。”
在大典之中所有人的詫異目光中,中行林父還真的朝魏相行了一禮。
就連魏相自己都愣住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中行林父行禮既畢,直起身來,不緊不慢的對著士會說道:“士大夫,如今老夫道歉也道歉過了,你還待如何?總不能要老夫以死賠罪吧。”
士會也愣住了,郤缺適時一拉,將士會拉回了座位。
中行林父微笑看著眾人:“那么,現在可以繼續討論魏相和胥童之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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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書·始皇帝本紀》:“時趙盾病重,晉侯、諸卿大夫覬覦趙氏,欲滅趙氏而奪權。始皇帝既為趙朔車右,為諸大夫所忌。凡中行氏、智氏、胥氏諸大夫卿族于廷議時群起而攻之,欲致始皇帝于死地,斷趙朔之臂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