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洛陽的薛推在市集上賣字畫為生,生意并不咋地,還經常有小混混上門找茬兒敲詐,有時他一連好幾天一文錢都掙不回來。
那一年,他們家幾乎都是靠他妻子做洗衣和縫補的零散收入來維持,莫說大人,連孩子都是饑一頓飽一頓的。那時的薛推就經常會想:妻子曾經也是和他家門當戶對的大家閨秀,今隨他淪落至此,他實在是對不起人家。
也正是在那段最苦的日子里,薛推的性格又有了一次蛻變——他變得圓滑了。
既然她老婆這個二十五歲前連碗都沒洗過一個的女人現在能勞動到雙手滿是口子和老繭,那他薛推為什么就不能丟掉自己那成本高昂的高傲和自尊呢?
就是從那時起,他開始寫一些過去的他覺得俗不可耐的浮詩艷文,畫一些更符合大眾審美的春宮美人……他放棄了自己的個人追求,將家人的生活質量放到第一位,以此為動力去消遣自己的才華。
直到某天,他被這不歸樓的老板慧眼相中,請他來此當了這“智仙閣”的幕賓,那種日子才告一段落。
從薛推此人這大半輩子的經歷不難看出,他并非是個不通世故的酸腐文人;其性格上雖有高傲的一面,但也可以在適當的場合迂回退讓。
用句現在比較流行的話來總結——老陰陽人了。
眼下,他對黃東來和孫亦諧所的這句“易如反掌”,無疑就是在給這兩位戴高帽、下暗套,這樣一來,就算他一會兒整個超級難題出來,對方也不好找借口。
當然了,孫黃二人也不是那么好忽悠的……就你薛推那點拱火的能耐,和孫亦諧比比那是小巫見大巫。
黃東來一天到晚被孫哥拱火,還能看不出你薛推此刻想干嘛?
“呵呵……這不好說啊。”稍一思索,黃東來便笑著應道,“咱還是得先看看薛先生出的是什么題才好下判斷。”
“哈!”剛剛才露了一回臉的孫亦諧這會兒正是得意之時,聞言,他順勢用手肘碰了碰黃東來的胳膊,笑道,“哎,黃哥,這不像你啊,你不是最敢于下判斷了嗎?”
“滾~”黃東來跟孫亦諧說話就沒什么好客氣的了,“人家說說也就算了,你他媽的在這邊拱什么火啊,你是不是吃魚吃飽了啊?”
“呵……”孫亦諧訕訕一笑,“好好,不說了好吧,下一關就讓你上,我在旁邊看黃哥你表演一下。”
這兩人之間充斥著臟話的聊天方式,由他們說出來十分自然,聽著也沒什么違和感,但若是細琢磨,他們那字里行間漏出的信息,說明他們已然是非常清楚薛推在搞什么把戲了,甚至還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在里面。
薛推在旁聽了,也是暗暗心驚……
他在不歸樓這些年,也見過了不少所謂的“少年英雄”,但這些十幾二十歲的年輕人,大多都太過張揚耿直,遇事總是愛把話說大、說滿……只要稍微吹捧他們幾句,他們就會輕易踏入陷阱。
可是眼前這兩個小子,不僅是有一定的能耐,而且為人處世相當老練——沒有把握的逼,他們基本不裝,即使是被吹捧時,回應的話語里也都留著退路。
這樣的年輕人,薛推還是生平僅見,這倒是讓他也不由得來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