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蒼遼,已如一張大網,籠罩了整個大地。
黑沉沉的夜,猶如無邊的濃墨涂抹在天穹,遮擋了一切星光。
那燭光映在佟掌柜的臉上,她眼含春水,兩縷發絲輕柔拂面,卻不知是哪里來的風。
沈一秋望著佟掌柜那迷離的眼,這深夜中搖曳的燭光又為她平添幾分誘人的風情。可是他現在如何能感受這男歡女愛,在百里之外,一位青衣女子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沈一秋的神色更加慘淡了,他苦笑一聲:“想我沈一秋縱橫江湖,卻連一個女子都救不活...”
佟掌柜癡癡笑道:“恐怕未必。”
沈一秋猛地抬起頭,又輕嘆了聲:“確實。易靈修雖救不了她,卻為我指了一條路。”
佟掌柜默然半晌:緩緩道:“風月谷。”
沈一秋點了點頭,抿了一口陌上花,卻突然覺得這酒苦的異常。
先前他都是將酒直接灌入喉中,倒并未注意這酒的味道。
佟掌柜幽幽道:“沈公子來忘憂酒館,是想知道如何前往風月谷?”
沈一秋道:“不錯,還望佟掌柜能告知沈某,日后必當重謝。”
佟掌柜霍然起身,厲聲道:“沈一秋!你當我忘憂酒館是什么地方?”
沈一秋不慌不忙道:“佟掌柜何須動怒?世上的憂愁若是能輕易忘記,那便算不得憂愁了。”
他又道:“佟掌柜曾說來過這里的人在明天晨曦初露前一定會笑著離開這里,是嗎?”
佟掌柜道:“不錯。”
沈一秋道:“沈某曾說過,只有死,才能忘掉憂愁;其實還有一種方法也能忘掉憂愁。”
佟掌柜道:“是什么?”
沈一秋望著佟掌柜,一字字道:“解決憂愁。”
佟掌柜撫掌道:“沈公子言語間已刻畫生死,又何許被繁塵往事束縛?”
沈一秋道:“沈某自己的性命或許已經看淡,但別人的性命卻是不敢怠慢。”
佟掌柜點了點頭:“你的故事稀奇,你的要求無禮;但我仍然愿意幫你。”
沈一秋站了起來,躬身道:“謝謝佟掌柜。”
佟掌柜取出一幅畫卷,默默道:“你不必謝我,只因你是忘憂酒館的有緣人。”
沈一秋接過畫卷,正要展開。
佟掌柜伸手喝道:“慢!”
沈一秋將畫卷揣入懷中,道:“在下失禮了。”
佟掌柜道:“許多人確實是笑著離開這里,但從未有人帶走一樣東西。”
沈一秋思忖道:“這...”
佟掌柜道:“這便是前去風月谷的地圖,現在你的憂愁是否能忘掉一半?”
沈一秋展顏笑道:“佟掌柜相助之事,沈某沒齒難忘。”
佟掌柜搖了搖頭:“公子也知道,此去風月谷困難重重,可到了風月谷,遇到了鐵衣婆婆,那才是真正的繁難。”
她的頭忽而垂了下來,再無先前的嫵媚撩人,她緩緩道:“前來忘憂酒館的人,我們從不稱為客人,只稱為有緣人。”
沈一秋點了點頭:“只因有緣相會,便會有緣再會。”
酒,已空了。
天,也亮了。
人,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