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欣也聽高影疏提起過她的小時候,以及所謂宮里面這些皇子公主們的小時候,不過耳聽總歸是虛的,她仍是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的爹爹不是皇上嗎?那你想要什么東西的話,他不是一句話就可以的了?”
高慈懿搖了搖頭,“我小的時候母妃還在世時,確實時常可以見到父皇,而且經常也能見到我的母妃,可是我不像你,從小就有阿嬤教育我,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可是那時候我很小,根本記不住我阿嬤說的那些,索性見了我父皇便不言語,以至于父皇還有我那些皇叔都覺得我是個很內斂的孩子,其實讓他們不知道,我只是怕犯錯而已。”
“聽我哥說,你的母妃在你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
高慈懿輕“嗯”了一聲,然后沖她點點頭,接著道:“母妃仙逝之后,我的處境就變的更糟了,整日待在擷芳殿里,不停地跟先生上課、學東西,我二哥四哥時不時還可以去見他們的母妃,而我和我三哥,卻半步都出不去,更別提我父皇了,有時候我都快忘記他長什么樣子了。我有時候甚至覺得,父皇都不記得他有我這么個皇子,不記得有那個他之前如此寵愛的那個妃子了。”
安欣也沒想到這深宮高墻里面看起來天潢貴胄的皇子,聽起來居然過得這樣孤寂,本來打算能夠讓他回憶些美好的事情減輕下悲傷,沒想到從記憶之海里面拾出來的,都是這些帶棱角的石頭,轉而也有些安慰的道:“你也不用總想這些悲觀的,不管怎么說,你父皇在封王的時候不還是給你封了淮王?那說明你父皇還是記掛著你,記掛著你母妃的呀。”
高慈懿這才算是勉強的贊同的又點點頭,“是啊,跟我三哥比起來,我真的是很幸運了。你知道嗎?之前我們一同在擷芳殿里的時候,皇后娘娘總是把一些吃食點心給我們送過來,之前我一直都天真的以為,每一個皇子都是父皇的親骨肉,都一樣會享受這些糕點美味,但是當我有一天,趁著我阿嬤不在意,端著我的那盤鳳尾酥去找我三哥的時候,我居然看到他和劉娘娘母子兩個人竟抱頭痛哭,最不可思議的是,一旁的兩個太監居然就把滾燙的茶水潑到了他們兩個的頭上......”
說到這兒,高慈懿好像是心里有些不舒服,稍微地哽咽了下才有接著說道:“真的,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這規矩如此繁多、對于皇家臉面和尊嚴如此看重的皇宮里,還有這樣荒唐的事兒。”
安欣聽在耳朵里的只有驚訝,卻是沒法切身體會到高慈懿親眼所見時的那種震驚和顛覆之感,所以她也沒有插嘴,只是輕輕地撫著高慈懿緊握的雙手,算是聊表安慰,
高慈懿也是感覺到了那有些涼意的纖手帶來的溫柔,手上緊握的拳頭松了松,翻過來把那一雙冰涼輕攥在手心兒,讓這雙柔荑和她的主人一起感受到自己送去的關切和暖意,嘴上卻沒有停下來的繼續道:“后來,我受封開府的時候,就連我三哥一起帶出去了,再也沒讓他受過那些下人的橫眉冷眼。我還總是盤算著什么時候去給我父王陳情,讓他老人家開金口給我三哥一個名位,哪怕僅僅是個奉國中尉呢,也好過這樣庶民布衣。只是沒想到,還沒等我開口,倒是父皇先走一步。”
安欣腦袋瓜轉了轉,接他話道:“就像你說的,‘好’這個定義得有比較才行,跟你三哥比起來,那你父皇對你也應該算作是‘好’的范疇了吧?”
高慈懿被她說的一怔,小半晌之后才微微的一笑,轉頭道:“這么說來也確實算是這樣,你還真是會安慰人。”
安欣娥首很是得意的往上一揚,“不是么?”
興許是這些話高慈懿也從來沒有跟其他的人說過,這樣對著安欣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心里淤積的郁氣反而是寬舒了不少,
看到高慈懿的臉色緩和了許多,安欣轉而又繼續寬他道:“我覺得呀,比起你三哥,你可是幸運多了,至少你還有我、我哥、思意姐、影疏姐我們這些親人,而你三哥,可能就剩下你一個人了。但是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現在啊,我覺得你倒是應該化悲憤為力量,好好的想想,該這么做一個好皇帝。”
高慈懿談及此處的時候臉上輕聲的笑了笑,但是安欣還是從他的哂然之下看出了一絲失落,
“可是,剛才聽那兩個士卒說,我父皇遺旨已經昭告天下,讓我四哥繼承皇位了。”
安欣聽到這兒倒是很正色地盯著高慈懿,認真地道:“我哥從小到大答應我的事沒有一件是做不到的,對你也會一樣,我相信我哥,他說你能做皇帝,你就一定能!不過......”
安欣眼角的余光又瞟了瞟高慈懿,“不過聽起來,我覺得你好像不太喜歡你這個四哥呀?談及他你就完全沒有說你三哥時候的那種親切感了。”
高慈懿想了想,答她道:“其實......我對于他可能更多的是嫉妒吧,我之前跟你說過的,我有個婉兒妹妹,也是跟我是同胞兄妹,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了,她跟我就從來沒有跟你哥之間有那種兄妹之情,反而跟沒有什么血緣關系的四哥關系十分的要好。”
“吃醋了唄?”
高慈懿輕輕的嘆了口氣,然后自嘲地笑了笑,“也罷,可能就是我沒有你哥那種當哥哥的覺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