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上萬的百姓聚集在均州四門前,人一多,聲音就嘈雜,京官王道全他們幾個拼命叫喊,讓這些人安靜下來,不要急躁,然而大家還是嚷嚷不停。幾個城門甬道前像是菜市場一般熱鬧。
武當仙童下山攘除瘟疫的消息已經傳遍均州,均州城內,人們扶老攜幼,有病的沒病的,只要還能踹口氣的,都朝城門方向涌來。
齊孟知道這樣一來必然會發生再次傳染,不過眼前這群人也顧不上這些,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想要給他們解釋清楚飛沫傳播是件困難的事情,齊孟擔心自己還沒給他們講清楚,自己就已經成為患者了。
這種時候,廖知縣派來五十多個家丁發揮了關鍵作用。
百姓雖然聽不懂醫學常識,不過家丁們揮舞的大棒順刀,他們都是認識的,在這群兇神惡煞的家丁面前,百姓紛紛后退,等待施藥的隊列也顯得稍稍整齊了些。
齊孟覺得自己還是有必要給他們宣講一下醫學常識,他噔噔爬上城樓,抬頭望了眼遠處籠罩在云霧中的滄浪亭,隔著口罩吸了口涼氣,舉起手中木喇叭,大聲對城下百姓道:
“各位鄉親,各位百姓!我是武當山迎恩宮道童齊孟,早聽說大家遭了瘟疫,今日與馮師兄一道,下山攘除病災,吳老先生用盡生平所學,給大家熬制了······”
話剛開口,下面吵鬧不停的百姓便安靜下來,幾千雙眼睛同時望向城頭齊孟。
“喝了這湯的,就到護城河邊排隊,會有人根據你們的病情程度,給你們綁上不同顏色的繩子,大家都要好好聽話,幾位官老爺可沒小人這般有耐心,”
齊孟說罷,回頭看了眼站在身邊的廖知縣,又看了看知縣身邊的唐千戶,唐千戶臉上的橫肉正在抖動,惡狠狠望向城下百姓,臉上閃爍著不同的神色。
從縣衙出來時,齊孟便向縣令打聽過這位唐千戶底細,此人和張小京一樣,也參與過萬歷援朝戰爭,曾在漢城大敗倭兵,靠著實打實的軍功,從一名副百戶直接升到了千戶,而且還來武當皇家道場做事,看得出也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仙童何必與這群刁民費口舌,本將帶些人下去,打殺幾個,其余各人就老實了,”
廖吉祥細小的眼睛忽然瞪大,胡子被吹得老高,猛一跺腳道:
“打殺!打殺!唐老三兒,你以為這是在漢城啊,若是傷了無辜百姓,讓御史彈劾本官,到時候就先拿你開刀!”
唐千戶正受廖縣令統管,而且兩人還有層親戚關系在,所以即便廖吉祥說話如此難聽,唐千戶還是認真聽著,只是尷尬一笑,,也不反駁。
廖縣令說罷,轉身望向齊孟,滿臉堆笑道:
“仙童,昨日已經驗明,這五味岐黃散對疙瘩病確實有效,仙童用藥之精妙,本官心悅誠服,只是你剛才說什么分開治療,恐怕會讓百姓更加恐懼,”
齊孟丟下木喇叭,望著比自己高出小半截身子的縣令和千戶,忍不住想要發笑。這兩人并非對自己這個少年敬重,而是畏懼齊孟背后的武當勢力。明初之時,均州縣治名義上和武當提督平級,到了現在,兩個機構的平等關系早已改變,均州縣令越發受到提督轄制,一縣財帛錢糧多寡,乃至衛所軍官的糧餉下撥,都與武當山有著密切聯系,有時候就是提督太監在皇帝面前動動嘴唇的事情。如果惹惱了這位太歲,以后他們在均州城就沒好日子過了。
當然,倘若兩人知道齊孟不過是在迎恩宮做實習道童,對齊孟肯定就不會是這種態度了。
“莫要害怕,也不要打人!”
唐千戶大聲對站在城墻上面的戰兵喊道,守城的戰兵們神經兮兮的朝下面張望,均州地處荊襄,常年會有流民為亂,這些兵士見慣了流賊,自然是草木皆兵。盡管知道下面是武當仙童在施藥,他們還是感覺有些忐忑。
倒是廖縣令一直氣定神閑,城門如此混亂,其中大半責任在他。
鼠疫蔓延后,均州四門每日早早封閉,只有午時至申時才短暫開放兩個時辰,城中百姓只許進不許出,這樣的防疫手段雖然有些效果,然而也從某種程度上加深了人們的恐懼,搞得城內百姓往城外跑,鄉下百姓擠著進城。
眼見得彈壓不住,廖縣令索性下令封閉城門,禁止百姓出入,搞得均州城內民怨沸騰,若不是齊孟等人及時出現,釀成民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廖大人,城中現在大概有多少張床位?”
“我不曉得。”
“大約多少百姓需要被官府救治?”
“這個本官搞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