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看了眼紙上的鬼畫符,老人也是一頭霧水,遲疑片刻后低聲詢問了一旁的書吏幾句,取過算盤利索的啪啪啪撥起來。
一旁的書吏抽抽嘴角,自己在戶房呆了大半輩子,算盤也沒這老頭用的熟練,快的都快飛起來了!
好一會兒后,老人才停下手,才向項篤壽點點頭,“的確是四百五十七兩銀子。”
項篤壽情不自禁的咧咧嘴,錢淵只在紙上寫了幾筆就算出來了,而荊川公用了算盤還要半炷香時間。
在項篤壽心目中,那位錢世兄已是神秘不可測,拋開經義,荊川公在算術一學上也是名震天下,居然比不過那位。
走出大堂,老人眼神閃爍不定,半響后低聲問:“據說震川公對其頗為贊許?”
“確實如此。”項篤壽小心翼翼答道:“據聞去年嘉定大捷,就是錢家子主持,戰后知縣掛印而走,也是他收拾殘局,整頓城內,縣人贊其日后為世之良臣,從此聲名鵲起。”
“嘉定大捷是錢家子主持?”老人詫異道:“當時老夫在南京,只聽聞是盧鏜幼子和震川公在城內。”
”震川公連襟鄭若曾也在城內,他和鄙家也算熟知。“項篤壽想想也惋惜的很,本來還真是個不錯的聯姻對象,“荊川公也看到了,那盧家幼虎對其俯首帖耳。”
兩人邁步出了縣衙,大街上沒了前兩日的亂象,一切都有條不紊。
拎著飯盒的婦人們在衙役的指揮下沿著道路左側往前,這是給各處兵丁送飯。
道路右側,不遠處就是項家的園林,被整合起來的鄉勇們拎著大錘正在拼命砸墻,將拆毀的磚石送往城墻頭。
三五輛馬車在道路中央,車上運載著各式木材,長長的木頭尾端擦著地面,發出吱吱吱的雜音。
十多個手摁腰刀的漢子站在路中,不時呵斥幾句將走出行列的人攆回去。
老人看了眼不遠處的西城門,再轉頭瞥了眼遙遙的東城門,心里琢磨道路中央留下的車道應該是用來調兵的。
看老人捋須而笑,項篤壽也笑道:“其他的不說,去工部做個主事、員外郎是夠格的。”
正要贊上幾句,聽見項篤壽這句話,又聽見“工部”這個詞,老人拉著臉低低道,“心思機巧,又善于調配,還好沒個當閣老的親戚!”
一旁的項篤壽聽得哭笑不得,“荊川公,何至于此,錢家詩書傳家,是松江名門。”
老人這幾句話指向很明確,一直有出仕之心的項篤壽自然聽的明白,如今的工部尚書是嚴嵩的小舅子歐陽必進,而嚴嵩的兒子嚴世蕃剛剛升任工部左侍郎,甚至嘉靖帝還加了工部尚書銜。
而這位老人極其痛恨嚴世蕃,曾經在書中多次指名道姓。
不過雖然嚴黨在南直隸、浙江一帶名聲極差,此次歐陽必進和嚴世蕃幸進多遭士林指責,但他們的能力在老人心目中是得到認可的。
老人這是在說,還好沒個如嚴嵩這樣的親戚可以攀附,不然以后八成也是個嚴東樓第二……
項篤壽雖然前日在城門處受了驚嚇,但心里對錢淵頗為推崇,這時候不禁腹誹,也不知道錢淵是哪兒惹了您老人家……
沿著路右側走到西城門處,遠遠就看見錢淵正高著嗓門聲嘶力竭的在吼著什么,手臂不時指著地面。
在劉捕頭的指揮下,百多個男女遲疑著揮舞鋤頭開始刨地。
“看到沒?”錢淵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不給足了錢,別人肯干活嗎?”
劉捕頭彎腰諂笑幾聲,“也是,也是,但也給的太多了……”
“我做事就這樣,按規矩來,總要讓別人心甘情愿,再說了,后面還用得上他們呢。”錢淵抬頭看著有些陰沉的天,心里祈禱不要下雨……
已經走到近處的項篤壽和老人聽到最后一句話,臉上神色不一,前者只在琢磨這幫人在挖什么。
而后者心里卻在想,以錢財御人,倒還真有點嚴東樓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