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譚氏一把死死拽住兒子的衣袖。
“雙江公南下沒帶什么人,召孩兒管理文書為其參贊。”錢淵輕聲道:“母親,這是好事啊。”
“什么好事!”陸氏氣得柳眉倒豎,“我倒要問問聶豹,強召尚未滿二十的生員隨軍,這是哪來的規矩!”
呃,陸氏真的是被氣得不輕,都直呼其名了,不說聶豹以前是華亭知縣,如今身居高位,要知道還是她夫君錢錚的恩師呢。
“侄兒是自愿的。”錢淵輕笑道。
“淵哥兒……”
“叔母忘了嗎?”錢淵雙手負于身后,緩緩道:“震川公贊兼有氣節,文衡山贊身負奇才,入雙江公賬下護衛鄉梓難道不是責無旁貸嗎?”
“如果侄兒不肯留下,何來的氣節呢?”
“但但……”陸氏脫口而出,“去年那時節,松江的倭寇還沒這般猖獗!”
錢淵笑了,這個答案在他的預料之中,在沒有太大危險的前提下,叔母希望他能保全氣節,但如今這般危險,卻希望他能保全自身。
錢淵不是個會簡簡單單隨隨便便做決定的人,但如果一旦下定決心,很少有更改的念頭。
雖然心里隱隱猜測聶豹將自己召入賬下內有隱情,但半融入這個時代的錢淵愿意。
這種情緒來自于錢淵對自身的信心,來自于崇德縣內和唐順之的一席夜談,也來自于這一路從嘉興到蘇州再到松江上的所見所聞。
穿越的蝴蝶扇動的風暴讓這個時代發生了扭曲,錢淵不知道這種變化是好是壞,但至少兩任浙江巡撫的愚蠢,譚倫、俞大猷的重傷讓他擔心這種變化會讓時局淪向深淵。
錢淵希望能做些什么,來安撫體內亂撞的血液,來安撫一個穿越者惶恐不安的情緒。
“這不是理由。”錢淵搖搖頭,“雙江公人還在山東,就已經飛書至嘉興,此事已成定局。”
譚氏從小妹懷里掙扎起來,咬著牙道:“那我也不走!”
錢淵笑了笑,緩緩雙膝跪下,輕聲道:“母親也不走,兒子心有所念,處事猶豫不決,反而會壞事,母親安全,兒子才能放手。”
“俞大猷調任吳淞總兵,董振邦兼任吳淞副總兵,兒子在雙江公身側,并不會親身犯險。”
“倭寇之殘忍暴虐人不忍言,僅嘉興一府就有六鎮被屠,生民哀嚎,尸骨遍野,村村無人煙,無犬吠,父喪子,兒喪母,夫妻訣別……”
“兒子也惜命,但有的事需要去做,有的責任必須背負……”
“兒子沒有建功立業的希翼,沒有青云直上的念頭,但總要做些什么……”
譚氏呆呆的看著跪在面前的兒子,他臉上還沒蓄須,他皮膚有些粗糙,但眼神堅定,面容堅毅。
半響后,譚氏抱著錢淵嚎啕大哭。
哭聲遠遠傳出去,守在外院門口的楊文輕輕嘆了口氣,握著刀柄的手愈發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