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是王寅還是徐渭都很敏銳的察覺到,對面的松江秀才一直沒有提起徐渭經常被人指責的方面……比如兩次入贅商戶,比如和兄長不和,比如其喪門星的綽號,比如其曾經倚門賣笑的生母。
不過徐渭還是不爽啊,轉戰書房后,這廝嘴巴開始利索起來,但全是旁人聽不懂的紹興土話,實際上紹興人都未必聽得懂,其中還摻雜著福建話、廣東話、江西話。
這是徐渭的絕招,一旦和人吵架吵到厲害處,他往往會祭出這一招,別人不管是說地方話還是官話他都聽得懂,但別人卻聽不懂徐渭在罵什么……從這個角度說,徐渭真是個語言學天才。
但是這一招對錢淵沒用,他雖然聽不懂徐渭罵什么,但徐渭也聽不懂他在罵什么……前世下海經商主要是做外貿進出口的,錢淵英語水平相當不錯。
罵戰很快就結束了,雖然徐渭聽不懂,但通過錢淵的臉色也知道,這廝罵得肯定相當爽快。
“都痛快了吧?”王寅自來熟的將地圖鋪在桌上,“說正事吧。”
徐渭一甩袖子,看錢淵往邊上躲了躲,哼道:“怕了我一身污垢,那就別讓我進書房啊!”
“旁人臟不臟我管不著。”錢淵面無表情的說:“但只希望別一甩衣袖,將污垢甩到別人身上。”
“好了好了,你們倆……”王寅也是無語了,他看看錢淵依舊平靜如水,再看看徐渭雖然忿忿但明顯沒有拂袖離去的意思。
呃,王寅猜想是正確的,不管是錢淵還是徐渭,都覺得,看對方很不順眼,但吵起架來……挺爽的。
換句話說,這兩人有點臭味相投的意思。
“今天接到的軍報,應天巡撫曹邦輔頂住了徐海這波攻勢,蘇州府無恙。”王寅仔仔細細將軍報說了一遍。
五日前軍報,徐海攻蘇州,任環試圖救援被倭寇伏擊敗退,蘇州府危在旦夕,俞大猷在松江,吳百朋在昆山,盧鏜、湯克寬在嘉興府,一時間都難以救援,還好應天巡撫曹邦輔及時趕到守住了蘇州。
當然僅僅是蘇州城,蘇州府其他地方一片慘狀,倭寇分兵劫掠鄉野,甚至一度攻打常熟縣,而且還攻入常州府,江陰、無錫都找到侵襲,大半個江南為之震動。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分兵劫掠,而是徹徹底底的分兵了。
徐海不屑道:“張半洲走了一步臭棋!”
王寅用力咳嗽兩聲。
“我說錯了?”
“沒錯。”錢淵伸出食指用力點了點蘇州的位置,“他試圖誘敵深入一網打盡,但這想法實在如空中樓閣。”
“簡直就是瞎胡鬧。”徐渭接過話茬,“一般來說,行軍作戰很少向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分兵,但倭寇的目標不是攻城略地,而是求財,所以其實分兵劫掠是必然的。”
“而且徐海雖然是目前倭寇大頭目,但內部勢力劃分也肯定很復雜,他并沒有汪直那樣的聲望。”錢淵配合的很好,“最關鍵的地方在于,倭寇是剿不盡的。”
“不錯,死了徐海,還有王海、張海、陳海。”徐渭點頭贊同,“張半洲想一勞永逸,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錢淵嘆了口氣,“所以,撫剿并重,同時還需要一支戰力不凡的軍隊,和一支能出海作戰的水軍。”
徐渭斜著眼瞥過來,正巧錢淵也偏頭看來,兩人視線在空中匯集。
一旁的王寅眼神有些古怪,這兩貨第一次見面如火星撞地球一般大吵,但現在又言語間配合默契,甚為投機。
想想也是,兩個人都是喪父喪兄,都是官宦世家出身,都是年紀輕輕名揚天下,而且還都以言辭刻薄被人指責,真是一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