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陶宅鎮六七里的小村落里,已經是正午時分,但不見炊煙升起,村內充斥著壓抑的氣氛。
“砰!”
面色鐵青的錢淵喘著粗氣,發了會兒呆后飛起一腳將圓凳踹飛。
腰佩橫刀的楊文、張三都閉氣息聲,他們都跟著錢淵兩年了,知道這位少爺平時和氣,言談間不太講究上下尊卑,但火氣上來卻是個狠角色。
“只能說徐海那廝太過狡詐。”前來報信的李良欽無奈的低聲勸道,“志輔也說這是非戰之罪。”
“哼,虛江公這話說給鬼聽?”錢淵嗤之以鼻,低聲叱罵道:“好大喜功不是錯,錯的是無自知之明!”
李良欽和楊文、張三都面露贊同神色。
錢淵心里充斥著沮喪,在張經被押送入京后這幾日里,他費了多少精力,費了多少口舌,才勸得眾將暫時歸于趙文華麾下。
做了這么多,到頭來卻是無用功。
俞大猷、盧鏜、瓦老夫人領兵圍剿倭寇,希望能擒殺徐海,但在關鍵時刻,以為穩操勝券的趙文華貿貿然去了金山。
張經被押送入京的消息早就在軍中散播開,軍心已然不穩,趙文華的出現是能穩定軍心的,但問題在于,當困獸倭寇沖陣的時候,趙文華居然被嚇得一跤從馬上摔落。
這就是典型的廢物!
主帥落馬,官兵大亂,徐海趁機從西側突圍,負責堵截的俞大猷沒能擋得住,最終徐海領千余倭寇在南匯附近離海遁去。
李良欽離開后,錢淵久久站在那,功敗垂成,徐海這廝還真是有小強命啊。
年初崇德相遇從錢淵刀下逃生,年末又從大軍圍剿中遁去,難道還真要他老鄉兼命中宿敵胡宗憲來解決?
這時候村外傳來嘈雜聲,楊文掀開門簾出去,片刻后回來低聲道:“趙文華來了。”
錢淵哼了聲找了個圓凳坐下,直到趙文華干笑著進屋也不理不睬。
“展才,這不怪為兄……”趙文華苦著臉,“那馬是蘇州府衙的,沒上過戰場,鬼知道會尥蹶子將為兄摔下來。”
“為兄也是著急……”
“展才?”
“沒那金剛鉆就別攬瓷器活!”錢淵狠狠瞪了眼,“前些日子呆在杭州城聽戰報不是挺好的嗎?那時候怎么不去臨平山?!”
“這不是……”
“大軍環繞,勝券在握?”錢淵長嘆一聲,“大好局面毀于一旦!”
“毀于一旦?”趙文華聽的懵懵懂懂,“不至于吧?”
錢淵氣極反笑,“你知道徐海何人?”
“你只以為他僅僅是個倭寇頭目?”
“自嘉靖二十八年開始,倭寇侵襲東南沿海,為首者全都是海商出身,雖然各地多遭劫掠,但總的來說,倭寇戰力不強,而且分散各地,各自為戰。”
“直到徐海出現,此人天生就是做強盜的,即使瀝港被毀之前,他就以劫掠為生,后統合倭寇,淘弱存強,聚集兩萬倭寇,這是前所未有的規模。”
“最重要的是,徐海和日本關系匪淺,他隨時都能在日本國內征召武士、浪人……這就是所謂的真倭。”
“如果能擒殺徐海,派出使者安撫汪直,東南……至少大部分地區都能勉強維持,再從頭收拾,募新兵訓練成軍……”
“現在徐海遁去……”錢淵嘆息道:“只怕嘉興、松江、蘇州這幾年再無寧日。”
趙文華啞口無言,遲疑片刻低聲問:“朝中?”
“萬人矚目之下墜馬導致軍心打亂,你以為朝中不會得知?”
“那不怕,就怕有人捅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