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聊了一陣,張居正準備找個借口告辭,但臨行前猶豫再三,低聲問道:“元美,半洲公……朝中可有處置?”
“已經兩次提審,第一次是廷訊,半洲公性烈如火,說這半年斬殺倭寇愈五千,王江涇一戰更是大捷,只因朝中小人作祟……陛下大怒。”
“據說陛下詢徐閣老、呂閣老?”
“不太清楚。”王世貞警覺的住了嘴,這位同年歸京后一年多了,一頭埋與書牘之中,今日問的多是朝中忌諱之事。
張居正笑了笑拱手告辭,出了王府他并沒有徑直回家,而是繞到了六部衙門不遠處。
并沒有什么目的,也不是來找什么人,張居正只是有些傷感,三日前,就是在這兒,他和身著布衣的聶豹見了最后一面。
聶豹已年近七旬,日后再難重逢,張居正雖然在京中,但消息并不靈通,不過他隱隱感覺到了詭異之處。
先是趙文華上書彈劾,之后嘉興大捷,南下督戰的聶豹突然回京上書請求致仕,陛下下旨召張經、李天寵歸京下昭獄,然后聶豹被罷官免職。
張居正有一種感覺,這一切似乎和遠在浙江杭州的那位好友有些關系,這種猜測來自于這半年來那么多封書信,也來自于袖中這封信中錢淵突然提起的楊繼盛。
突然,沉悶的馬蹄聲將張居正從思索中驚醒,他轉頭看去,疲憊的士卒從馬上躍下,手持封漆的書信高喊道:“軍報勿攔!”
用不著專門去打探,站在六部衙門口的張居正很快聽到了消息。
六天前,小股倭寇侵襲紹興、寧波、嘉興、臺州各地,各地官兵抵擋不利,多有城池失陷賊手,更有游擊將軍宗禮在余姚中伏戰死。
不僅如此,永順州狼兵在嘉興桐鄉縱兵劫掠,有致仕舉人全家被屠,江南大震。
剛剛到任的浙直總督周珫茫然無措,杭州知府胡宗憲緊急請調田洲狼兵南下掃平入侵海鹽、海寧的小股倭寇,斬首兩百。
最先收到消息的并不是兵部,而是錦衣衛。
身形碩長的陸炳手捋長須,皺眉道:“雖多有戰功,但畢竟只是個黃口孺子,沒想到眼光如此精準。”
“這廝在東南好大名聲。”將張經押送入京的浙江錦衣衛千戶周宏正點頭道:“上陣殺倭,整理內政,出謀劃策,更兼目光長遠,被譽為這一代東南最杰出的英杰。”
“東南不缺才子,但這錢展才有一份赤子之心啊。”陸炳又看了一遍廷訊記錄,“張半洲也兌現承諾,的確提到了……永順、歸順、保靖狼兵均軍紀渙散,唯田洲狼兵勇猛奮戰更兼秋毫無犯。”
陸炳微微嘆了口氣,雖然田洲狼兵正巧露了把臉,但王江涇大捷后,倭寇又趕在年節前上岸侵襲,永順狼兵又劫掠桐鄉,只怕張經、李天寵難逃此劫。
“大人!”外頭侍衛高聲稟報:“陛下召大人入宮。”
“來人。”陸炳立即起身,平舉雙臂讓隨從服侍換衣,轉頭對周宏正道:“只怕這事兒要在年節前解決,你明日就回浙江,日后那秀才有什么消息,可以送一份過來。”
“是。”
周宏正彎腰恭敬的退出,心里嘀咕只怕日后對那錢家子要客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