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走進一直保持沉默的大堂,第一個問話的是錢錚,他緊張的看向徐渭,生怕帶來什么壞消息。
“倭寇入徽州府大致九十人左右,歙縣松明山附近劫掠六人,其中五人要么是醫館的醫生、學徒,要么是藥行的伙計,因為倭寇向導受傷……”
“那淵哥兒為什么……”
王義看了眼楊文,“前年崇德大捷之前,少爺曾經路遇一股劫匪,其中一名劫匪因為斷腿沒有入崇德縣逃得生天,正好在這次倭寇中。”
“咯吱。”楊文握著扶手的右手忍不住用力,正是他打斷了那人的腿,“當時少爺是花錢買了條路,冒充的是松江顧家藥行的賬房。”
“其中一人受傷無法跋涉被殺,三人在龍川村外被殺,僅有兩人,一是展才,二就是王陸。”徐渭繼續道:“村外一共撿出十具倭寇尸首,也就是說倭寇還有八十人左右,其中七十多人都是真倭。”
“真倭?”胡宗明挑挑眉頭,“可懂漢語?”
“不懂。”徐渭看了眼供詞,“從王陸的供詞來看,這股倭寇會繼續北上……呃,應該是旌德。”
眾人沉默下來了,視線都集中在錢錚身上,因為旌德是歸屬寧國府的,按規矩來說,錢錚這個徽州通判是不可以越境追擊,而這次援軍大部分都是本地鄉勇、衛所兵。
“繼續追擊。”楊文才不管錢錚怎么想。
“這次護衛戰死十八人,重傷九人。”王義接過話茬,“從義烏過來三十二人,一共還有五六十人可用。”
“嘉定、崇德、華亭、臨平山……”張三咬著牙道:“咱們可從沒吃過這么大的虧,更別說少爺還在他們手里。”
“總督衙門派來的三百兵丁壓根就派不上用場。”鐘南摸著腰間的苗刀搖頭道:“徽州衛所兵、鄉勇……我這邊還有百五十人,一起兩百多人,只要小心點,應該問題不大。”
一直想說話卻插不進嘴的錢錚一捶桌面,“繼續追擊,一起去,出銀募鄉勇。”
王義微微點頭,轉頭看向胡宗明,“傷員就留在龍川,還望……”
“此事老夫一力承當。”胡宗明擺擺手,“只是這股倭寇……實在有點詭異,徽州府素來貧瘠……”
“之前在杭州,胡中丞就覺得這股倭寇極為古怪,殺戮極多,戰力非凡,到處放火,卻幾乎不劫掠財物。”徐渭手捧熱茶卻不喝,舔舔發干的嘴唇道:“三日前村外那一戰,倭寇人數雖少,卻極為狡猾……滑而有謀,猛而善斗,非常賊也!”
胡宗明長長嘆了口氣,他致仕已有六年,再無起復之心,堂弟胡宗憲上任浙江巡撫不到半年,倭寇突襲從來沒有染指的徽州府,而且徑直撲向了龍川村,這對龍川胡氏來說可真不是個好消息。
錢錚看看左右,試探問道:“淵哥兒如何了?”
徐渭和王義對視一眼,后者勉強笑道:“還算不錯,至少沒傷,也沒遭到虐待。”
“有把握救出來嗎?”
大堂內沉默下來,這種事誰說得準,三日前倭寇看似要退卻,三個被俘者趁機逃脫卻在村口處被一一砍死。
錢錚不顧體面的用力揪了把頭發,如果侄兒死在倭寇手中,自己如何向寡居的大嫂交代,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兄長交代。
“展才年未滿二十,于東南沿海屢有戰功,胸藏萬策,腹有良謀。”
徐渭高聲道:“如今雖被倭寇裹挾,只要不被倭寇甩開,展才必然有機會安然脫身。”
鼓舞士氣的話誰都會說,但誰都聽不進去,自從倭寇入侵徽州府以來,死于刀下的兵丁、百姓多達數百人,其兇殘可見一斑。
“大不了,徐某人這條命賠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