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十個士子陸陸續續走出龍門,最后三四人遠遠沖著扎眼的楊文喊道:“幫忙啊!”
楊文帶著人趕將上去,到了近處一看登時松了口氣,不是少爺。
“博茂,博茂!”陳有年扶著冼烔,“快點,受了風寒,額頭滾燙滾燙。”
楊文立即讓人抬著冼烔上了馬車去看郎中了,自個兒還是留在這,心里有點焦急。
呃,這時候錢淵還在潘允端羨慕的眼神中喝著粥,吃著煎粽子呢。
一直到過了正午,將所有東西都收拾好,錢淵才交卷,撐著傘丟下箱子,徑直去龍門等候,反正第二場第三場都是這個座位。
龍門內已經有大批士子交卷準備出去了,有的人神情黯淡,有的人已經雙目含淚,也有的人精神抖擻,不是每間號房都會遭風雨襲擊的,考巷中是兩排號房面對面,至少有一半不會遭風雨。
有些考生正在高談闊論,洋洋灑灑的說起自己的文章,錢淵不愿搭理只站在外圍,偏偏有人眼尖,一個相貌堂堂的士子拱手笑道:“這是隨園錢展才吧,不知那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如何破題?”
錢淵認得這人,蘭州皋蘭人,鄒應龍,在去潭柘寺相看前,曾經在徐府見過一面。
錢淵前世就知道鄒應龍,據說就是他一本彈劾參倒了嚴嵩,是徐階的心腹門人,沒想到早在會試之前就被徐階收入門下了。
鄒應龍去徐府拜訪的次數不少,幾乎每次都能聽到錢淵這個名字,后來也曾經來隨園拜訪,但錢淵對其頗為冷淡。
“未出龍門,不敢肆意,以免有串通之嫌。”錢淵平靜的堵了回去,這是最好的理由。
鄒應龍嗤笑幾聲,“怕是這三日只吃飽喝足吧?”
關你屁事,錢淵面無表情的換了個方向,偏偏鄒應龍還不罷休,橫跨兩步想直面錢淵,卻冷不丁將旁邊一人撞倒。
鄒應龍一個激靈轉頭看去,卻松了口氣,是個白發蒼蒼的老頭,臉上溝壑縱橫,這屬于那種沒什么前途的。
一般來說,過了四十歲才中進士,在仕途上就很難能有所作為了,就算學問再了得,翰林院都不肯要,儲相儲相,重要的是相,但首先要儲,四十多歲中進士,等到能一展抱負的時候,怕都要致仕了。
這也是明朝科舉神童層出不窮的一個重要原因,李東陽在翰林院熬了二十五年才熬出頭任左春坊左庶子,從此正式坐上直升飛機,但要知道他中進士的時候才十七歲啊,換個四十歲才中進士的……二十五年,只怕骨頭都化了!
眼前這老頭明顯已經五六十歲了,年輕氣盛又搭上徐階這條線的鄒應龍當然不在乎,只略微拱拱手就不再理會。
這時候,龍門開了,眾人舉著傘陸續出去,遠遠就看見楊文在招手。
錢淵扶住那白發蒼蒼的老頭,咧嘴笑道:“伯魯兄來信,要晚輩照料您呢。”
老頭還沒反應過來,錢淵一個箭步沖上去,一腳將鄒應龍踹飛。
“震川公何等人物,你不慎將其撞倒也就罷了,連句道歉都不說,你還治《禮》,治個屁啊!”
“圣賢文章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認識歸有光的人不多,但不知道這個名字的士子就不多了,提前交卷出來的士子不少都是來自南方,誰都知道歸有光這個名字的分量,紛紛出口譴責。
眾目睽睽之下,鄒應龍只能在錢淵劈頭蓋臉的怒罵聲中灰溜溜的滾蛋。
歸有光有些無奈的舉著傘站在那,他說不上氣度寬宏,但也不至于為這點小事發怒,他也不覺得錢淵是那種正義感十足的人,踹這腳十有**是有意為之,自己只是個借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