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就走,碼頭有船,這次來黃巖縣帶了八個護衛,挑兩個老人帶走。”錢淵繼續說:“都是有家有室的,可以放心用。”
“告訴父親,因為他慫恿徐海汪直開戰,俞大猷、盧斌、戚繼光多了一年多的時日編練新軍,徐海授首之日已不遠,但不能操之過急,另外汪直那條線不要斷掉。”
“告訴父親,將來需要他出力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徐海之死絕不意味著東南太平。”
錢鴻深吸了口氣用力點頭,這是他擔心的,一旦徐海授首,父親很可能……
“告訴父親,母親和小妹很想他……我也很想他……”
“告訴父親,我已經成親,總要讓兒媳拜會公公,父親可不能小氣……”
錢鴻眼角濕潤,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不僅僅父親,我也要給弟媳見面禮呢,這幾年倒是收了不少好東西,據說弟媳是徐華亭孫女,只怕眼界太高。”
“剛開始和母親……婆媳就是仇家啊,不過現在好多了,小七懂些醫術,八兩生了病是她治好的……放心,只是小病,已經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婆媳的確是前世仇家,當年你大嫂也一樣……不過母親心善。”
錢淵看看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再說起正事,轉而說起閑雜事。
“真的?”錢鴻大笑道:“自從崇德一戰后,小弟名言東南,徐海將小弟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父親就光明正大打探消息,都說錢展才為博母開顏親自下廚,還真有一手好廚藝?”
“可惜待會兒就要走,不然露一手給兄長嘗嘗。”錢淵笑道:“小弟在京城還開了家酒樓,賓客盈門……對了,你弟媳也喜歡美食。”
“哈哈,那倒是相配的很,其實你小時候就挑嘴,每次我和父親外出歸家,沒帶糕點給你,你就拉著臉!”錢鴻嘿嘿笑道:“對了,你杭州那棟宅子……居然取食園這個名字,父親知道后哭笑不得。”
“那宅子就是金家那棟……”錢淵點點頭,“原來……就是這么碰上的?”
“海上消息閉塞的很,我和父親又不敢亂打聽,還不知道張四維和金宏都已經……”錢鴻解釋道:“我帶了七八個手下混進杭州,摸到食園附近,結果正巧撞上了你大嫂。”
“還好碰上大嫂了。”錢淵嘆道:“那時候食園里不僅有護衛在,寧紹臺參將戚繼光的妻子也在呢,之后就約在靈隱寺了?”
“是啊,就是陪著那參將妻子來上香的名義,你嫂子和小妹還帶了食盒來。”錢鴻舔舔嘴唇,“那滋味夠勁,據說是你弄來的調料?”
“辣椒。”錢淵神色一暗,“要不是當年我……你和父親也不會去瀝港。”
“這種事哪里怪得到你身上,只恨我和父親識人不明。”錢鴻揮揮手,“說起來父親還記掛著呢,平日他深居簡出,卻開了片菜園子,種的都是大明沒有的……”
“噢噢?”錢淵喜出望外,“回頭有機會捎些種子來,有什么……有沒有黃色的,這么長,上面一粒一粒的……”
“有,番麥,但父親叫他黃金棒!”錢鴻咧嘴笑道:“漂亮的很,還有一種也漂亮,一株結好些果子,一粒粒紅的像是山楂,要略微大些,但切開里面都是汁水。”
“番茄?”錢淵嘖嘖兩聲,前幾日小七沒食欲還說要吃涼拌西紅柿呢。
錢鴻又說了幾種,不過錢淵都沒猜出是什么,而且確定沒有紅薯土豆,記得這玩意因為產量高被視為寶物,只怕不會輕易傳出來。
正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敲門聲響起,張三在外間小聲道:“少爺,時辰差不多了,碼頭那邊也準備好了。”
錢淵定定看著錢鴻,整理衣著拜倒在地,“不能親自前往,還請兄長代為問安父親。”
錢鴻坦然受禮,才挽起錢淵,“小弟弱冠之年高中進士,又入翰林院,名揚天下,日后前程不可限量,為兄和父親雖遠在海外,但也……”
說到這,錢鴻有些哽咽,他很清楚,如果沒有意外,自己和父親此生再也不能以原身份行走在大明的土地上。
“兄長,何必做小兒女之態。”錢淵把住錢鴻的胳膊,輕聲道:“我在內,兄長和父親在外,待得掃平倭寇之日,必能闔家團聚。”
兩刻鐘后,碼頭不遠處的黑暗中,錢淵看著那艘船順流而下,四年后的團聚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但這次團聚讓錢淵對未來又多了份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