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沉默下來,徐海讓那些散兵游勇四處登陸侵襲這一招的確讓官軍很難受,在知道徐海麾下倭寇戰力強勁的時候,胡宗憲是不敢隨意調配兵力的。
如果徐海入寇嘉興府,很可能重演兩年前舊事,嘉興、松江、湖州、蘇州甚至常州都會一片糜爛,當年張經下獄被棄市的罪名中,就有縱倭侵常州這一條。
但胡宗憲如果調兵去嘉興府,徐海卻入寇紹興府……結局可能會更糟糕,紹興、寧波就不用說了,但后面的金華、嚴州甚至杭州都可能被倭寇肆掠。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胡宗憲身上,說到底,其他人只能提供各種可能性,只有胡宗憲有決斷之權。
胡宗憲面沉如水,久久沉默,到底是哪兒?
這時候,外間的嘈雜聲打破了寂靜,一位身穿戰袍的中年人大步走來,在天井對面拱手稟道:“總督,倭寇今日午后破余姚,幸有參將劉顯派兵相援,黃昏時分倭寇退兵,余姚縣半城被焚。”
胡宗憲大怒拍案道:“余姚知縣呢?”
“戰死城頭。”
胡宗憲一愣,緩緩坐下,用力揉了揉眉心,“令劉顯領軍東行,在余姚縣十里內扎營。”
沈明臣立即寫下公文,鄭若曾摁了官印,這時候錢淵突然道:“這是個機會。”
“什么?”
錢淵看向那中年人,“雖已入夜,但水路可通余姚,去問問……倭寇破城,可有增兵?”
何心隱立即反應過來,“如果徐海選的是紹興、寧波,這時候也差不多到了,不會無人知曉……最直接的可能是增兵攻打余姚。”
“如果沒有……”鄭若曾幽幽道:“紹興、嘉興隔海相望,很可能真的是去了嘉興,算算時候也差不多到了……松江府也有可能。”
信使離去后,眾人又商議了會兒,仆役送上飯菜,錢淵擺擺手,“算了吧,我回去吃。”
“粗茶淡飯吃不慣?”何心隱現在對錢淵的態度有點像徐渭,時不時就要懟幾句。
錢淵懶得搭理這廝,只看向胡宗憲,“此事,日出前必要抉擇。”
按時間推算,徐海要么在紹興、寧波一帶,要么在嘉興,應該快要到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看胡宗憲輕輕點頭,錢淵轉頭出了門,徑直回了護衛營地。
“怎么樣?”錢淵第一句話就是問張三。
“傷不重,只是失血過多,而且累的緊。”楊文沙啞著嗓子,“應該問題不大。”
錢淵進屋看了眼,張三臉色蒼白的睡著了,臉上還有沒洗干凈的泥巴,傷口都已經細細的重新上藥包裹。
“讓他睡吧,我今晚睡外面。”錢淵掩上門,出了院子找到送張三來的戚繼光身邊的親兵,“你是張老六,說說吧.”
張老六早在登州就跟著戚繼光了,當年在崇德縣跟著王氏沖鋒陷陣,后來也守城有功,對錢淵很熟悉,將張三遭遇倭寇一事說了個大概。
“也就是說,四個兄弟死于倭寇刀下,剩下六人無不帶傷。”錢淵面如寒霜,轉頭吩咐楊文,“撫恤要送到他們家人手中,有意進鋪子、酒樓或者伺候田地都可以,此戰之后你盯著點。”
楊文手摁刀柄默默點頭,錢淵起身來回踱了幾步,“錢家護衛還沒吃過這么大的虧……”
“記得趙會還是錢家佃戶子弟,是最早一批跟著我去杭州的,南下之后才成親……家中還有個兩個弟弟……”
圍攏過來的護衛們默不作聲,但無不握緊手中槍桿、刀柄,騰騰殺氣在院子里升起。
錢淵狠聲道:“四個兄弟的命,我要用四十個,四百個倭寇的腦袋來祭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