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是錢淵決不允許發生的,和汪直開戰,就意味著無論錢淵如何努力,至少在數年之內,開海禁通商一事將化為泡影。
所以,錢淵提出的三個條件都是針對這條的。
將海船一掃而空全弄到戚繼光、葛浩麾下,意味著胡宗憲幾乎沒有可能指派俞大猷率水師出海。
全數撥付賞銀,意味著將大幅度消耗胡宗憲這一兩年積栽的庫銀。
令汪直送來徐海頭顱,這是在告訴胡宗憲,錢淵的決心。
逆流而上入臺州府,錢淵在天臺縣停留一日,臺州這段時間也有不少倭寇來襲,甚至還有紹興府潰散的倭寇流竄而來。
盧斌、侯繼高在寧海連戰連勝,將盤踞象山的倭寇一掃而空,譚綸親自率兵北上圍剿天臺縣附近倭寇,連勝兩場,斬首兩百有余。
舅甥倆坐定,譚綸聽錢淵仔細講述此次大戰,贊道:“去年你評點東南諸將,俞龍戚虎,果不其然!”
錢淵勉強一笑,“之后年許,只怕小股倭寇還會侵襲沿海,小舅費心了。”
“職責所在。”譚綸詫異的看了眼錢淵,“淵哥兒,怎的……又和總督……”
錢淵對胡宗憲向來不怎么恭敬,這是東南官員高層共知的,當然,他們也認為錢淵有這樣的資格……不管是巡按御史的身份,還是身后的背景。
昏暗的燭光中,錢淵的面孔若隱若現。
良久后,錢淵低聲道:“如若五峰肯受招撫……”
“什么?!”譚綸大驚失色起身,“此事總督府可知?”
錢淵冷笑道:“胡汝貞和汪五峰是同鄉……你說呢?”
“那……”譚綸心里急轉,好一會兒緩緩落座,“朝中只怕……”
“那是我的事。”錢淵冷然道:“拜托小舅一事,總督府軍令,若有調駐臺州軍或盧斌所部,需得我允許。”
“淵哥兒,巡按御史插手軍權……”譚綸大急,勸道:“此事非同小可,還需謹慎。”
錢淵長身而起,雙手負于身后,凜然道:“我錢展才兩度南下,可不是只為了一個徐海!”
“他胡汝貞知趣就算了,不知趣……錢某人會告訴他,我能讓他直升浙直總督,也能將他打落塵埃!”
譚綸用嶄新的目光打量著這個始終看不清面孔的外甥,這等口氣,這等信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朝中重臣呢。
錢淵并沒有夸口,胡宗憲擊潰徐海,扭轉東南戰局,立下大功,但錢淵一封秘奏就足以讓他失勢……寇首汪直欲歸降,浙直總督胡汝貞不許。
這就叫擅開邊事。
嘉靖帝希望短時間內能平定東南倭亂,徐階對胡宗憲虎視眈眈,嚴嵩、嚴世蕃其實算不上多支持胡汝貞,滿朝文武官員都對胡宗憲都沒什么好感……錢淵有短時間內將胡宗憲打落塵埃的信心。
現在就要看胡宗憲知不知趣了,但錢淵需要做的是,防止胡宗憲和汪直的開戰。
東南諸軍中,戚繼美所部是錢淵的鐵桿,臺州軍向來獨立,譚綸又是錢淵的小舅。
盧斌、侯繼高麾下也有大量錢淵舊部,狼兵頭目鐘南唯錢淵馬首是瞻,盧斌更是對錢淵俯首帖耳,他老子盧鏜死活都要指望錢淵呢。
此戰兩大功臣,戚繼光是個懂事的,很清楚自己這個浙江副總兵是怎么來的,移駐寧波府后,不管錢淵在不在,都是十日一封信送至臨海縣錢宅。
倒是俞大猷雖然和錢淵這幾年會面不多,也欠了他太多人情,但為人方正,不過錢淵抽走了大量海船。
這也是胡宗憲一力扶持劉顯的原因,東南諸軍主將幾乎都和錢淵或多或少有關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錢淵刻意為之,這也是他為什么要特地找到吳百朋、俞大猷詳談,南下途中要見戚繼光一面的原因。
在明朝,很多時候,不是以官職高低來決定權力大小,你浙直總督算得上東南王。
但土生土長,在東南折騰了這么多年的錢淵,或用情義,或用舊部,能直接掌控盧斌、戚繼美、譚綸所部,能間接影響戚繼光、俞大猷所部。
偏偏這些都是東南諸軍中公認最能殺倭的,僅有靠向胡宗憲的浙東參將劉顯,損兵折將,丟人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