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種事還不能捅出去,胡宗憲身為浙直總督指揮不動麾下將官,這傳出去丟的是他胡宗憲的臉面……關鍵是,那些將官身后是有人撐腰的,而撐腰的那個人是胡宗憲不想,也不敢撕破臉皮得罪的人。
“想當然!”后院懶洋洋躺在藤椅上躲在樹蔭下的錢淵如此評價,“胡汝貞此人,通權謀,善隱忍,曉軍略,惜量窄,又好大喜功。”
“他也不想想,有徐海前車之鑒,五峰如何不會小心謹慎,還令葛浩傳話,要五峰至紹興府上岸……”
“不不不,其實紹興府集結兵力無論多寡……汪直絕不會去紹興府。”
一旁正在嚼著楊梅的小七回了句,“那汪直如果真去了紹興府呢?”
“集結兵力絞殺汪直……”錢淵幽幽嘆道:“汪直或死或活已無關緊要,只要大戰一起……東南沿海將再次處處烽火。”
“為什么?”嫌楊梅太酸的小妹好奇問,這是戚繼光讓信使從慈溪捎來的。
“傻啊。”小七隨口應道:“這些年,雖然汪直名聲響亮,但從無率倭寇侵襲沿海之舉,他其實是個海商而不是倭寇頭目,只要大戰一起,意味著朝中堅持厲行禁海、絞殺倭寇,汪直手下的海商……必然效仿徐海。”
“所以,你才讓元敬率兵回寧波,還不惜弄出個假軍報……”這句話來自昨夜抵達臨海的王氏。
英姿颯爽的王氏一直在桃渚,倭寇來襲之時,還曾率兵守城,手刃三倭,昨日戚繼光信使抵達桃渚,她立即動身來了臨海……就怕戚繼光吃了大虧。
“好了,別吃了,晚上小心豆腐都咬不動……哎,你可不能吃楊梅!”錢淵將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打下去,這是戚繼光的長子,今年已經兩歲的戚安國。
小安國苦著臉抓著錢淵的衣衫就要往上爬,他這一年多大半都住在錢宅,一個多月前大戰將起,王氏將小安國又送過來,雖然錢淵經常巡視各地,但偏偏小娃娃對他親熱的很。
“秋……秋……”小安國縮在錢淵的懷中也不怕熱,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看的邊上王氏都嫉妒……戚繼光雖然是個武將,但也講究抱孫不抱兒。
“哎,姐姐就放心吧,弟弟還能坑了元敬兄?”錢淵看王氏依舊柳眉緊蹙,“胡汝貞一躍而為浙直總督,論封疆大吏他居首,但實則根基不穩……”
“畢竟他是浙直總督。”王氏擔憂道:“畢竟是元敬上官。”
“朝中如今黨爭慘烈,徐華亭一黨視胡汝貞為嚴黨大員,百般彈劾,因提編六省,又截留兩淮鹽稅,朝中官員均對胡汝貞頗為排斥……金山總督嘛。”
“那嚴……”
“他胡汝貞攀附趙文華,以嚴嵩為依仗。”錢淵搖著紙扇給小安國扇風,笑道:“趙文華不敢得罪我,嚴分宜不會得罪我……”
胡宗憲一躍而為浙直總督,實際上嘉靖帝對其并不是特別放心,是錢淵兩次進言讓嘉靖帝選擇了胡宗憲。
所以,胡宗憲在朝中的根基,一是嚴嵩,二是錢淵,這兩個人雖然身份地位相差甚大,但都對嘉靖帝有著極強的影響力。
這就是錢淵信心的來源,胡宗憲敢撕破臉,錢淵就能教他做人……嚴嵩對東南勝負是無所謂的,他如今擔心的是身后事,而錢淵是他選中的一個棋子。
“安心啦,元敬兄穩如泰山,說不定還能加官進爵……”
如果戚繼光真能撈到一個爵位,真的有可能嘛,他李成梁能撈個侯爵,戚繼光哪里差了?
“若小弟一封彈劾奏折上去,嚴分宜也不會護著他,徐華亭立即落井下石……”
王氏聽了最后這句話,偏頭看了眼還在嚼著楊梅的小七,后者察覺到,送來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