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詳情其他人不知道,畢竟除了內閣重臣,這些年少有朝臣能覲見嘉靖帝,但為陛下撰寫青詞的寵臣……徐渭當日就在場。
擊潰近萬倭寇,斬殺六千……突聞大捷,嘉靖帝第一時間就心里生疑,這些年東南抗倭,僅有的幾次勝戰,多的如錢淵山陰大捷斬殺倭寇千余,少的如譚綸在臺州殺倭數百,一下子斬殺六千?
隨后,嘉靖帝的視線落到了徐渭身上。
意思很明顯,錢淵那廝來信了沒有?
在得知錢淵無信送入京后,嘉靖帝沉思良久,將奏折留中不發,顯然,這是準備和錢淵送來的消息印證。
但兵部那邊就有點難受了,好不容易來了個大捷,討不得陛下歡心也就算了,居然還被留中……要知道大捷后,上至將官升遷,下至撫恤傷亡,補充將校、新兵、軍械,雖然有浙直總督擋著,但兵部也是能插得上手的……里面是有油水可撈的。
偏偏兵部如今情況最為復雜,楊博以總領宣大邊事的名義遙領兵部尚書,兵部右侍郎空缺,左侍郎江東暫領兵部……心里苦啊。
原本消息還算隱秘,也不知道是怎么流傳出來,滿朝上下都知道了……上虞大捷至今尚未定論,是因為浙江巡按錢展才至今尚未有奏折入京。
恰巧在兵部任職的吳兌這十日就被煩得不行,誰都知道他是隨園士子一員,別說同在兵部任職的同僚,好些戶部、吏部的官員都來打聽消息,就連暫領兵部的江東都問了兩次。
冼烔目瞪口呆愣了好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這消息我也聽說了……那就是說,如果展才兄送來的信和捷報不符……”
徐渭笑道:“陛下就能按照展才信中所敘,看清捷報可有虛報。”
孫鑨收起折扇敲了敲冼烔的腦袋,“今日可知展才之重?”
一陣閑聊后,徐渭索性就讓人在大樹下擺開桌子吃飯,天色漸暗,才放衙的錢錚踱步過來。
“叔父。”
“叔父。”
眾人紛紛起身行禮,錢錚在今年三月升遷通政使,這個位置說重要不重要,但說重要也重要……怎么著也算是大九卿之一呢。
今日彈劾錢淵的奏折一出現,錢錚立即派人送至內閣,順便將消息告知孫鋌。
“展才絕非殺良冒功之人。”徐渭笑著斟了杯茶,“展才那人……粘上毛比猴還精,叔父不必擔憂。”
但錢錚依舊眉頭緊鎖,“蕭曜,嘉靖三十二年進士,江西人,先入行人司,次年調南京戶部主事,年初遷南京都察院御史。”
說到這,錢錚頓了頓,眾人都安靜的等著,這幾句還聽不出什么。
“嘉靖二十年,雙江公丁憂居家,蕭曜步行百余里求學,雙江公憐其家貧,收其為徒。”
徐渭大為詫異,抬頭和錢錚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難解之意,他們是錢淵最信任的人,都知道錢淵和聶豹的關系……其余幾人雖然不知,但也知道聶豹當年南下督戰,召錢淵隨軍。
捕風捉影的彈劾,最重要的就是彈劾者的背景。
徐渭接過錢錚遞來的蕭曜的履歷,一條條看下去,好一會兒之后視線落在了其中一條上。
“嘉靖二十三年,蕭曜被選入國子監……”
“怎么了?”冼烔忍不住問。
“嘉靖二十三年……國子監祭酒何人?”
孫鋌是國子監出身,皺眉想了想搖頭道:“找人問問?”
“不用問了。”錢錚冷然道:“嘉靖二十三年,趙大洲升右春坊右司允,掌國子監事。”
“趙大洲?”
冼烔的問話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眾人都被這個消息震住了。
徐渭咬著牙低聲道:“嘉靖三十三年,蕭曜轉南京戶部主事,當時趙大洲也在南京戶部……”
有的信息是沒辦法查證的,但有的信息是不需要查證的,自由心證就夠了。
眾人在沉默中互相對著眼神……誰都知道趙貞吉是徐階的死黨,這意味著什么?
是不是意味著徐階準備和錢淵,或者說隨園一方徹底決裂,開戰?
這個念頭在錢錚腦海中打轉,但徐渭不這么看。
在嚴嵩父子還沒到臺之前,徐階和已經靠上裕王、高拱的隨園一方開戰,是很不明智的,雖然隨園士子官位尚淺,但朝中勢力……從來不僅僅以官位高低來衡量的。
就在這時候,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被提為錢家護衛副手的梁文左顧右盼的走來,身后是一臉疲憊的周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