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不禁苦笑,錢淵幾乎一手掌控大半個東南戰局,將所有的主動權攬入懷中,甚至能讓胡宗憲無人可用,如何不讓胡宗憲氣急敗壞。
你錢展才做浙直總督,胡汝貞做個浙江巡撫……倒是挺配的。
繞著兩人環抱粗的大樹踱步,徐渭在心里盤算,招撫汪直是可以的,甚至是必須的,胡宗憲攔不住,也不敢和展才撕破臉,但開海禁……最好還是不要提,明日要看看情況。
……
如此深夜,京城向來是要宵禁的,張居正拿著腰牌向巡視士卒出示,帶著兩個仆役向西而去。
拐角處,張居正突然停下腳步,眼神復雜的轉頭看去,順著那條路往前數十步,就是隨園側門。
那個當年都沒蓄須的少年郎果然像自己預料的一般大放光芒,但能在短短數年之內名聲大噪,甚至被認定必然能留名青史,還是讓張居正詫異……除了詫異之外,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點酸。
不可能不酸,往前數一甲子,都沒出過如此人杰,弱冠之年高中進士,簡在帝心,屢立大功,名揚天下。
現在的張居正雖然投入徐階門下,但只是個微不足道的翰林官,無職無權,嘉靖二十六年進士已經有好些已經跳出翰林院,在詹事府兼職走上升官快通道了……
白日悶熱,深夜卻感覺到一絲刺骨的寒意……張居正攏了攏衣衫,沉默的繼續向前走,他剛剛從徐府出來。
悶熱?
寒意?
并不是溫度,而是兩種情緒在張居正腦海中匯集,時而讓他憤慨,時而讓他冷靜。
嘉靖三十四年,張居正和錢淵重逢的那日,他就隱隱感覺到錢淵對徐階的不屑……都不用隱隱了,那天晚上徐璠據說被徐階用藤條抽的死去活來。
在錢淵成了徐階孫婿之后,躲在角落處的張居正窺見,錢淵對徐階的態度沒有發生根本的變化……這一切也得到了多次印證。
今晚,張居正不得不認可錢淵的眼光,雖然自己一刻鐘前在徐府的書房里,對那人恭恭敬敬,口口聲聲稱其“師相”。
當徐階提起上虞大捷的時候,和歷史上有著不同軌跡,甚至差點親自登上瀝港的張居正用興奮而期盼的口吻說起海貿給朝中財賦帶來的變化。
但徐階冷冷的打斷,直言相告,胡汝貞、錢展才東南大捷,嚴黨固若磐石,何日才能撥亂反正?
張居正急赤白臉的辯解,錢展才并非嚴黨中人……但徐階那陰測測的目光讓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推開門,妻子還在等候,趕緊讓侍女端來熱水,張居正勉強笑著應付幾句,看了眼門外的爐子……猶記得那是嘉靖三十五年初,展才親自送上門的,親手教妻子如何點火……
那時候,自己還經常出入隨園,還跟展才、徐渭、諸大綬等人嬉笑搓麻……張居正接過熱騰騰的毛巾用力搓了搓臉。
耳邊似乎又響起徐階帶著笑意的話語,張居正無趣的丟下妻子去了狹小的書房,在徐渭有意無意的聚攏人心的時候,自己就刻意的退出了隨園……我并不后悔,我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其實我和展才有著同樣的目標……
張居正怔怔看著飛蛾撲向油燈,滋一聲輕響,小小飛蛾無力的墜落在書桌上。
諸大綬丁憂守孝,徐渭常年入直西苑,而且此人精明異常,是展才不在京時隨園的頭腦人物,必然不可選。
翰林院里還有陶大臨、孫鑨,六部中有孫鋌、吳兌、陳有年,六科中還有冼烔。
長時間的考慮后,張居正的視線落在了陳有年、陶大臨兩個名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