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亂,俺答威逼京都,群臣束手,錦衣衛經歷沈煉慷慨激昂,主戰不貢,高聲道:“大臣不言,故小吏言之。”
就在徐渭準備開口的時候,嘉靖帝身邊的黃錦悄悄抬起頭,遞了個眼神過去,微微搖頭示意。
將徐渭塞進西苑,或者說將徐渭塞到嘉靖帝身邊,錢淵自然是暗地里做了些準備工作的……畢竟徐渭那性子,那嘴巴,太容易得罪人,有時候恨不得拿根針把他嘴巴縫起來。
徐渭以青詞得寵,不摻和到分宜、華亭之爭,那在西苑之中,錢淵著重打點的只有黃錦。
黃錦不僅身居高位,司禮監掌印太監兼管東廠,更是太監中唯一能對嘉靖帝施加影響的人。
關鍵時刻,黃錦的眼神讓徐渭停下了嘴。
還沒等徐渭想個明白,嘉靖帝冷哼一聲,繼續道:“招撫汪直,東南倭亂立歇?”
“大股倭寇斷絕,小股倭寇或許還能作亂。”徐渭老老實實道:“不過浙江、蘇松沿海的倭亂基本能平定,展才派來的信使遞話,或許小股倭寇會侵襲閩粵。”
嘉靖帝來回踱步,目光閃爍不定。
胡宗憲有可能一戰功成嗎?
招撫汪直會不會留下后患?
如若開海禁通商,朝中必然紛亂不堪,戶部可能會大力贊同,但科道言官必然彈劾,而且內宦必然和外朝相爭……想想這些事,嘉靖帝就有點頭痛。
作為一個皇帝,在這種時候,絕不會去考慮錢淵本人,只會考慮朝局走向……
黃錦看看嘉靖帝臉色,笑著轉頭問:“文長,展才此戰沒負傷吧?聽聽就嚇人,幾度親自上陣……呃,皇爺,老奴是想問問小黑……”
“不是都生了一窩崽了嗎?”嘉靖帝哼了聲,“起來吧。”
“謝陛下。”徐渭起身道:“此戰錢家護衛傷亡約莫三成,展才本人倒是沒負傷。”
“錢家護衛果真精銳若此?”黃錦好奇問道:“好像展才每戰,都以護衛為先鋒。”
“東南共識,錢家護衛精銳甲于東南。”徐渭傲然如此說,又趕緊解釋道:“陛下,錢家護衛一共也就百來人,還是展才轉浙江巡按后,才得以配甲。”
嘉靖帝嘴角微撇,揮袖道:“出去吧,召內閣、兵部。”
徐渭不知所措的退出,心里沒著沒落的,什么明示暗示都沒有,直接把自己攆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梁文、周濟上京送來的不僅是兩封信,更帶來了錢淵的口信,首要是招撫汪直,次要是開海禁通商。
無需大張旗鼓,但需要徐渭在嘉靖帝面前過一過明路,探一探口風……這也是錢淵將徐渭塞到嘉靖帝身側的一大目的。
雖然聰明絕頂,悟性奇高,但徐渭畢竟才入仕兩年不到,這個謎團一直到晚上,遇上了錢銳才被解開。
錢銳久歷宦海,翰林院里坐過冷板凳,都察院、六科都待過,甚至還做過地方官,對這些門道并不陌生。
但錢淵的心情糟透了。
“是指開海禁通商。”
“不是默許。”
“如若倭寇不起,朝中得利,自然是皆大歡喜。”
徐渭終于聽懂了,“如若倭寇復燃,那展才……”
錢銳沒有再說什么,對于汪直,嘉靖帝可能會認同錢淵的判斷,但對于開海禁通商,如若不暢,事有反復,錢淵將會被毫不留情的扔出去。
兩人在悶熱的書房里久久無語,錢淵之所以能在嚴嵩、徐階之間左右逢源,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簡在帝心。
如若錢淵因通商被彈劾,而嘉靖帝置之不理……徐渭能想象得到可怕的后果,嚴嵩倒未必會怎樣,但徐階……就連裕王、高拱只怕都會躲的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