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嗤之以鼻道:“這等稅敢收,海商立即鬧事!”
吳百朋也嘆了口氣承認這點,和前世的海上貿易不同,如魏國公府那幫大批量的貨源畢竟是少數,如汪直這樣的海商勢力很大,人手也充足,完全有條件派出手下徑直去松江收購棉布,去南京收購絲綢,去徽州收購茶葉……甚至都是從農家、莊園中收取的,想一一收稅,完全是不可能的。
當然了,如果通商一事順利,鎮海縣附近將客商云集,資本永遠是逐利的,很可能用不著汪直派出人手收購貨物,會有大大小小的商販將貨物輸送到侯濤山外。
這種情況下,海商從商販手中收購貨物,官府從中抽稅,按照錢淵的想法,這筆錢應該是海商來繳納的,但海商本就要承擔出海的關稅……這就是譚綸說海商會鬧事的原因。
權衡后,錢淵選擇無視這筆稅銀,這是沒辦法的事,一切都要以順利通商為前提。
“蘇州有一批茶葉、絲綢,三日后起運,南下送抵鎮海。”錢淵向唐順之交代道:“就以此事為例,上船查看貨物,估算貨值,收取稅銀,發放出海憑證……”
“汪直先出銀修建庫房、碼頭,疏通運河,不是能抵扣稅銀嗎?”
“那也要計算稅銀,那些銀子總能抵扣完吧?”錢淵搖搖頭,“而且這次還有一支船隊要出海。”
“誰?”
“據說是以前徐海麾下的海商。”錢淵慢騰騰的說:“此人少有劫掠,降了汪直……”
對面譚綸的臉色陰了下來。
“不知姓名,只曉得綽號譚七指。”錢淵面不改色道,“荊川公勿需擔憂,只管放行就是。”
譚綸放在桌下的雙手攥成拳頭,恨不得一拳砸在對面外甥的臉上……那是你嫡親的舅舅!
吳百朋瞥了眼錢淵,心里略略猜到了什么。
早在嘉靖三十三年,多有人發現,錢淵對倭寇內部勢力劃分、人名都頗為熟悉,再后來,胡宗憲、吳百朋等人都知曉錢淵在徐海身邊埋下伏子……現在看來,就是這個譚七指了。
譚維……唐順之和譚綸、戚繼光當年一起與譚綸相見,自然心里有數,猶豫著轉頭看向譚綸。
“錢淵,錢淵,錢淵……”譚綸低低的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譚府尹為何如此?”錢淵輕聲道:“此為公,不為私。”
“那是你……”譚綸說到一半住了嘴。
錢淵看了眼眼觀鼻,鼻觀心的吳百朋,“是,那是我嫡親的舅舅,桐鄉大捷,他率先逃竄以至于徐海潰敗,為此被砍下三根手指……”
吳百朋大驚失色,他始終疑惑于去年桐鄉縣外一戰,徐海側翼突然莫名其妙先逃,以至于官軍大勝,原來如此!
“回不來了……”錢淵嘆道:“小舅可親自去問問。”
譚綸痛苦的閉上眼睛,右手大力捶了桌面一拳,起身就走。
錢淵面無表情的直視譚綸離去的背影。
如今,譚七指是他已經選定的人物,掌控船隊,揚帆出海,這是他好不容易擁有的嫡系,無論如何也不能脫離自己的掌控。
唐順之嘆了口氣,“勞苦功高,何至于此?”
錢淵避而不答,轉頭看向吳百朋,“還請惟錫兄保密,此事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