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浙江一省,錢淵先后三度在嘉興府敗倭,兩次在紹興府急援山陰會稽、上虞,所以這兩個府洲中,錢淵都有相當強的影響力,不過這兩個府洲都和杭州府交界,錢淵從沒有伸過手。
但臺州府、寧波府是不同的,兩府上到府尹、同知、推官,中及知縣、世族、領兵將官,下到百姓、商賈、普通士卒,錢淵都有極強的掌控力度。
去年汪直在鎮海關正式來降到現在將近一年了,胡汝貞從未踏足寧波、臺州兩府,這已經表明了他的態度。
如趙貞吉這等來了半年不到的新人,如何能知曉錢淵在這兩府的底氣。
清晨啟程,順江而下,黃昏時分趙貞吉一行已抵鎮海城外。
“真如傳聞所言,如飛來一城!”黃師爺看著車水馬龍的岸上,不禁贊道:“雖然略小,但不讓臨清!”
這個評價不可謂不高,臨清在后世沒什么名氣,但在明清時代,依仗運河而興旺,是天下數的出來的繁華之地。
趙貞吉面無表情的掃了眼碼頭,不意外的沒有看見錢淵,倒是寧波知府趙貞吉,同知宋繼祖,鎮海知縣孫丕揚并大小吏員出迎。
“荊川公,一別經年,久違了。”
唐順之枯瘦的臉上擠出個笑容,“孟靜,上次相見還是嘉靖二十年,適時孟靜出使蘭州持節冊封后回京,恰逢那時在下離京返鄉。”
“一別十七年,如今再見,均是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趙貞吉顧盼左右,感慨道:“見如此繁華,可見荊川公之能,當入京襄助諸公,定社稷大業。”
唐順之淡淡一笑,伸手道:“石路四月初方完工,來往商賈不斷,此次就不清水撲街,夾道相迎了。”
趙貞吉臉上笑意也淡了下來,一言不發舉步下了碼頭。
一旁的孫丕揚眼觀鼻鼻觀心,心里卻頗為不屑,他是唐順之、錢淵在鎮海最得力的助手,對兩個月發生的那件事非常清楚。
趙貞吉明擺著是挖墻腳,而且拿出了提拔入京的籌碼,但他本人卻對通商一事漠不關心,什么都不懂。
四月份,鎮海一地送入太倉庫、內承運庫共計三十七萬余兩紋銀,并米兩萬五千石。
這是什么概念?
嘉靖三十六年,戶部共計入庫兩百萬兩紋銀,而鎮海一地只花了半年不到,就占了兩成還多。
錢淵私下明言,從寧波知府到同知、推官,再到鎮海知縣……這些位置,沒有陛下的吩咐,誰都不敢搶,也搶不走!
想將唐荊川提拔入京,徐階真的沒那份能耐!
孫丕揚跟在唐順之、趙貞吉后面下了碼頭,正要上馬車的時候,突然聽見趙貞吉咦了一聲。
“那是軍寨?何人駐守?”
雖然距離不近,隔江相望,但依舊能隱隱看得見黑壓壓的人群,能看得見夕陽發射在兵刃上的寒光,還有船只正在來回穿梭,船上多有跨刀持槍的大漢。
唐順之神色淡然卻沒有回答,頓了頓孫丕揚開口道:“那是金雞山,山腳處是招寶村,去年設市通商后,海商聚銀所建。”
“持刀拿槍,客商敢赴鎮海?”
孫丕揚笑容可掬道:“今日大人巡視鎮海,自然要小心警惕。”
趙貞吉打量了孫丕揚一眼,一聲不吭的上了馬車。
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平日里自然是風平浪靜,是你趙貞吉突然駕臨鎮海,人家汪直才武裝戒備……怕再被你陰了!
唐順之在心里嘆息一聲,十七年后重逢,你我皆再非舊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