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生員,此事與他只是錦上添花,若敗,卻是一切成空,若無慈悲心腸,如何會有此舉?”
“嘉靖三十四年,百余真倭穿插數千里,由徽州府北上攻南京,沿途燒殺搶掠,無數村落被焚……如今卻大都重建,便是展才私下出銀。”
“當年,他就連殺父殺兄的仇家都不肯斷其香火,如何做得出這等事?”
那是張居正和錢淵相交的關鍵點,當年在杭州城,張居正親眼目睹錢淵如何玩弄人心,將金宏、張四維掃落塵埃,但他也看到錢淵放過了金宏的幼子,并沒有趕盡殺絕。
張居正可能是這個時代最出色的政治家,但絕對是個直男,他深深惋惜于和錢淵的斷交,他深深遺憾不能和錢淵攜手共進……卻完全沒發現身邊妻子咬得嘴唇都出了血。
徐氏如何不恨啊?
張居正都將錢淵捧上天了,越是贊譽,徐氏越是心如蛇噬。
“不知此番變動,是展才主持還是文長……”張居正喃喃道:“不過展才必有后手……如有后手,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長時間沉默后,張居正側頭看了眼,徐氏眼中頗有迷茫之色……張居正神色一緊,感覺頭巾有點綠。
張居正的判斷很正確,如有后手,現在應該差不多了。
就在這個夜晚。
寧波府,空中懸著明月,皎潔的月光投在江面上,沉重的劃槳聲、低低的呼喝聲不時響起,時不時還傳來兵器撞擊的銳響。
不能再等了,雖然在附近的寧海、定海又鬧出倭寇來襲的戲碼,但位于象山島的楊文所部已然啟程回鎮海。
如楊文所部抵達鎮海,再也沒有任何機會了。
楊文身為游擊將軍,麾下兩千兵丁,其中半數都是參加過上虞大戰的老兵,這一年來多次出戰,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已然是名聲大噪。
數十艘船只隱藏在奉化江邊的小漁村中,悄悄啟程揚帆劃槳,迅速通過鄞江,直入甬江。
船上有攜帶兵刃的八百青壯,鎮海縣附近還有數股被重金募來的盜匪、小股海盜,一旦事成……周復相信,鎮海必為焦土。
順江而下,又恰巧順風,船只輕盈的在江上航行,高懸頭頂的明月突然躲進了厚厚的云層,似乎不想目睹接下來的慘狀。
吳志抬頭看了眼,低笑道:“運氣不錯,只要能掩至碼頭,就有六成把握了!”
周復緊緊握住手中刀柄,看著遠處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海船,按規矩,這些海船夜間不允許停靠在交易的碼頭上……空空如也的碼頭,給出了足夠的空間和時間。
只要成功登上碼頭,立即能點燃碼頭左右數百件房屋,火勢一起,埋伏在左右的海盜、盜匪就會撲來,對面金雞山的那些海商……或者倭寇很難忍住這種近在咫尺的誘惑。
“打出燈籠。”
船只緩緩停下,兩盞燈籠打出后,一艘小船迅速靠了過來,周復直接跳到小船上,片刻后爬回大船,點頭道:“錢淵就在侯濤山中。”
吳志聲音有些顫抖,“不在威遠城?”
“不在。”周復低聲道:“使人買通了錢家一個仆婦,將其獨子掠走,黃昏時送出的消息。”
吳志深深吸了口氣,帶著點腥味的潮濕海風迎面撲來,他高聲呼道:“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