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坤不理睬這些,皺眉道:“這么說來,象山島倭亂實是無稽之談?”
“嗯,只是那些海商調虎離山,將楊文所部調出鎮海而已。”鄭若曾舉起茶杯抿了口,“但數月前南下入閩的戚繼美率兩百甲士回返,早就藏于侯濤山江對岸的金雞山中,一戰之下,如秋風掃落葉。”
茅坤嘆道:“從長水鎮、桐鄉到山陰會稽、臨海,再到如今鎮海,已是第五座京觀了,展才好似開平王。”
鄭若曾對此只能無言以對,明初至今,文臣武將層出不窮,亦有張輔、楊一清這等名將、統帥,但錢淵真的很像明初開平王常遇春。
原因只有一個,兩人都殺人如麻,而且都多次擅殺俘虜。
長水鎮一戰,錢淵便公然下令,將已降的俘虜梟首,湊足一千三百枚首級,堆成京觀。
這一次也一樣,俘虜四百余人,但錢淵只留下數十人,余者全數梟首堆成京觀。
茅坤這句話讓鄭若曾、沈明臣都沉默下來,大家都熟讀史書,更別說民間流傳常遇春殺俘以至于壯年早亡的傳說。
如今民間也有關于錢淵的類似傳說,錢砍頭殺戮太多,簡直就是天殺星下凡,只怕日后要遭天譴。
“隱秘三年,動如雷霆……”沈明臣嘆道:“展才人如其名,心思如淵,又早早登科,日后青史留名,倘若橫遭……”
“咳咳,咳咳!”
“咳咳咳!!”
鄭若曾和茅坤同時猛咳幾聲,打斷了沈明臣的話。
安靜片刻后,茅坤笑著道:“當年茅某初至杭州總督府,未見展才其人,只聽聞其尖酸刻薄不讓徐文長,睚眥必報不讓范雎。”
當年在浙江,徐渭的尖酸刻薄可比錢淵更有名,而范雎……睚眥必報這個成語就來自于他。
鄭若曾看了眼沈明臣,才道:“展才其人其事,看似私事為復仇,實為公干為緝私。”
“的確如此,那些海商還挑不出理來,如若走私再度猖獗,其他的不論,汪直能容忍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倭亂再起。”茅坤指指鄭若曾,“當年展才入京,伯魯兄數度贊譽其人……對了,記的伯魯兄將展才類比雙江公。”
鄭若曾笑道:“二十有四,已然登科而入翰林,拋卻儲相之位南下擊倭,身鎮東南,名揚天下,更以大魄力一意招撫汪直,設市通商,在如今的鄭某看來,展才日后更勝雙江。”
茅坤大為詫異,要知道聶豹雖然已過世數年,但卻是公認嘉靖朝的名臣。
“都言錢展才尖酸刻薄,但不說隨園群杰,何人不知展才于東南無論文武都廣有人脈。”
“都言錢展才睚眥必報,但他總讓人挑不出錯來。”
“只言其尖酸刻薄,睚眥必報,何有如今名揚天下之錢展才?”
“此次在鎮海和荊川公有一席長談,展才此人不論心,而論行。”
“與雙江公相比……”鄭若曾沉吟片刻后下了個結論,“兩袖清風未及,濟世報國乃越。”
如若已經過世的聶豹聽到這句話,必然大為欣慰,當年數度使出手腕,將錢淵或強行扣留,或一意攆走,無非看中錢淵有拯厄除難,功濟于時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