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嘉靖三十四年,百余真倭從嘉興府殺入杭州府,再從嚴州府西進徽州府……”
“當然!”一直沒出聲的孫鑨接口道:“展才為護文長而被倭寇擄走,文長疾奔杭州入幕胡汝貞幕府,借得數百狼兵,一路追擊……”
錢淵和徐渭生死之交的交情是隨園產生強大凝聚力的一大關鍵,所以這件事諸人都非常清楚。
錢淵被擄,徐渭千里追擊以至于抱病參加鄉試,重病將死之際,錢淵裹挾錦衣南下探視,一席毒言……將一只腳都進了鬼門關的徐渭拉回了陽間。
徐渭嘆了口氣,將十三家海商雇百余真倭繞行襲南京的事一一說明,眾人聽得目瞪口呆,外間的錢錚也聽的倒吸一口涼氣……他是從頭到尾跟著追軍行動的,居然一點消息都不知道。
“隱秘三年,一朝出手,盡殺來襲者,壘成京觀,抄家滅族……”徐渭笑道:“今日黃昏前,我已然放了消息出去,或許彈劾展才的折子明日還有,但誰看不清楚……展才挖了個坑讓那些海商跳下去?”
孫鑨對聽得懵懵懂懂的冼烔解釋道:“這等謀劃,這等辣手,何人不忌憚三分?”
徐渭補充道:“再說了,展才那是連岳父都敢打的,他如若出手……可不會只像我一樣只踹兩腳!”
屋內眾人哄笑起來,自從錢淵娶了小七過門,毆打岳父……好吧,“岳父”這個詞已經成了徐璠專用詞匯了。
徐渭頓了頓又說:“科道言官中……也頗有些復雜,好些人背后……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難免的。”孫鋌徑直道:“父親曾經提到過,朝中諸部,就屬都察院、六科最為駁雜。”
“這次彈劾隨園的……”陳有年插嘴道:“回頭得理出一份來……對了,錢叔父正是通政使嘛。”
“不用麻煩了!”錢錚面無表情的甩袖進門,目光掃了掃眾人,“已然理出來了。”
“錢叔。”
“剛聲公。”
“剛聲公。”
諸人紛紛起身行禮,冼烔還特地往邊上讓了讓,讓自己離麻將桌遠一點……
“算番算清了?”錢錚盯著冼烔,“看來傷勢已然痊愈了。”
冼烔干笑著又往后縮了縮。
“如今不僅京中,天下皆遍傳隨園眾杰之名,卻窩在屋子里搓麻嬉戲!”
錢錚資歷深,輩分又長一輩,訓斥的話……眾人也只能乖乖聽著。
侄兒這些好友,的確都是人中之杰,但似乎也算得上狐朋狗友……錢錚只覺得心累,搖頭道:“五日內,彈劾折子共計七十三封,五十八名科道言官……嘖嘖,自楊升庵被貶滇南以來,朝中再無這般動靜。”
徐渭拱手問道:“其中言辭激烈者幾人?不痛不癢者幾人?彈劾展才者幾人?”
“彈劾展才違背祖制開海禁通商者幾人?”孫鑨接口道:“這是關鍵。”
“彈劾隨園者幾人?”吳兌補充道:“畢竟那日大打出手,多有科道言官不忿而上書彈劾。”
錢錚點點頭,緩緩道:“彈劾展才者大都言辭激烈,彈劾其違背祖制者二十六人,共計三十三封奏折,彈劾隨園士子斯文掃地大打出手者十六人,共計二十一封奏折,余者要么顧左右而言他,要么不痛不癢。”
徐渭在心里琢磨了會兒,笑道:“還請世叔稍后寫一份名單。”
“做甚?”
徐渭忍笑道:“展才自嘉靖三十二年名聲鵲起,言辭犀利,長于軍略,心思縝密……但侯濤山一戰后,世人皆知其睚眥必報,備下這份名單,以備不時之需。”
這當然是個笑話,錢淵睚眥必報的名聲早就有之,徐渭是打算從這份名單入手做些預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