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初京察,嚴黨大獲全勝,空出來的位置……嚴世蕃就差明碼標價了,坊間傳說,徐階提拔門生補位,都不得不給嚴世蕃先送去千兩白銀。
錢錚和孫鑨茫然的是,這和錢淵回京有什么關系?
徐渭沒有打啞謎,接著道:“開海禁通商,為國朝未有之舉,實是慎之又慎,展才自嘉靖三十二年游走浙江、蘇松等地,便有此念,為此籌謀多年。
如今寧波一府,自唐荊川以下,如宋繼祖、孫丕揚、吳成器,多為展才一手調來,駐扎寧波的游擊將軍楊文甚至就是展才的門人,他又勾連汪五峰,遍邀東南大戶出海販貨……
換句話說,無論朝中多少彈劾奏折,侯濤山一戰后,寧波全府,盡在展才之手。”
喘了口氣,接過孫鑨遞來的茶盞抿了口,徐渭加重語氣道:“所有出海販貨船只繳納的稅銀賬目,一式三份,一份存于鎮海縣衙,一份存于寧波府衙,還有一份送至西苑。
如修繕碼頭,如平整道路,如發放鄉勇餉銀,每一筆賬都清清楚楚,細致入微。”
徐渭直視錢錚,“都說錢展才好財,但他沒有從中貪過一個銅板!”
不等錢錚說些什么,從昨日就在心中權衡此事的徐渭滔滔不絕道:“嘉靖三十六年正月,展才和胡汝貞于臺州密謀平倭良策,定下胡汝貞招撫汪直,展才設市通商……從汪直來降后,胡汝貞北上通州,南去處州,再未入寧波府半步。”
“為何?”
“海貿一通,銀錢滾滾而來,甬江已被稱為銀江,胡汝貞乃嚴黨大員,展才如何會讓嚴黨插手海貿諸事?”
“不錯,嚴世蕃貪財,上有所好,下必效焉,嚴黨一旦插手,必然大肆斂財。”孫鑨突然間恍然大悟,“所以展才亦不讓二十四監插手!”
徐渭點頭道:“當年朝中裁撤市舶司,便是太監貪財而起……說起來真是難啊,內有宦官,外有嚴黨,展才實是在夾縫中……非有大魄力者不能為之。”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徐渭說的口干舌燥,孫鑨和錢錚都若有所思。
孫鑨是官宦世家出身,又是紹興人氏,在隨園多聽徐渭、錢淵說起海貿,這兩年和錢淵也多有書信往來,很容易判斷出,如果錢淵此刻回京,那海貿通關這塊肥肉……毫無疑問會落到嚴黨口中。
難道指望嚴黨那幫人蕭規曹隨?
不用做太多,只需要將通關稅銀上浮到一成半甚至到兩成,銀錢將滾滾而來,還能私下收取賄賂,將部分商船比例恢復到一成,甚至能索賄,一旦索賄不成,不予出關文書。
能做的手腳太多太多了。
到那時候,東南海商以及汪直能受得了嗎?
如若因此惹得倭患再起,罪名難道不會扣在錢淵頭上?
孫鑨想的是日后,而錢錚想的卻是自己這個如今面目越來越模糊的侄兒。
自己似乎從來都沒看懂,他到底想做什么?
嘉靖三十一年,兄長錢銳,侄兒錢鴻命喪倭寇之手,難道從那時候,錢淵就開始邁上即使如今看來也頗為艱難的道路?
從入京攪動風云,在嚴嵩、徐階之間不偏不倚,再到執意南下……似乎這些都在他計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