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綸略一思索,搖頭道:“大股倭寇侵襲想必不會再有,但小股倭寇只怕不會斷絕,之前兩個月,你巡視寧波、臺州,設堡于海邊預警,正是為此。”
“不錯,與福建不同,浙江沿海州府太多,嘉興、杭州、紹興、寧波、臺州、溫州均沿海,這也是前些年兩浙倭患最重的原因之一。”錢淵侃侃而談,“俞龍戚虎,再加上汪直來降,兩浙倭患漸息……”
“還要加上錢砍頭!”
錢淵笑了笑,“但俞龍戚虎已離浙,難道一直仰仗汪五峰?”
“雖然汪直幾度助我,輸戚繼美所部、糧米南下入閩,但實在不是長久之計。”
“就算于寧波設市通商,福建、廣東不還有倭患嗎?”
“所謂倭患,不僅指倭人,明人冒名,亦指西洋。”錢淵解釋道:“今年六月之后,每月都有十余艘海船抵達鎮海,皆是……佛郎機人。”
其實來的海船挺雜的,有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蘭人,還有英國人。
“若無大軍駐守,若無水師護佑,通商一事必然再起波折。”錢淵低聲道:“小股倭患無恙,若是倭寇大股侵襲亂寧波、臺州,萬事皆休,朝中必有彈劾,通商夭折,開海禁亦是鏡中水月。”
“遍數東南,浙江巡撫之位,舍小舅其誰?”
譚綸微微點頭,盯著錢淵道:“所以,你抽調寧波府衙稅銀,從南京、通州、揚州各地招攬工匠,打造如許多海船?”
“不錯。”錢淵沉聲道:“其一,修建海船不可停,但可略略放緩,其二,再度募兵,沿海必重兵駐守,特別是寧波、臺州兩地。”
錢淵實在是放心不下,西洋海商頻頻來寧波行商,但要知道這幫貨色……亦商亦盜,都是些刀頭舔血的貨色,典型的欺軟怕硬,不展現實力,鬼知道會鬧出什么事。
“再度募兵?”譚綸有點猶豫。
錢淵伸出手指,“當年與戶部合議,寧波府分兩成稅銀,其一,立規矩,地方若無稅銀入庫,只怕多有阻礙,其二,購糧儲藏,以防糧荒,其三,修建海船,御敵于境外,其四,招募新兵成軍。”
“如今葛浩、麾下均戰船過百,不乏大福船,短期內已然夠用,寧波府衙購糧儲藏,寧波、紹興數十個糧倉都是滿的,所以,稅銀募兵,可行。”
譚綸揉著太陽穴,本來今日只是想談談兵力調配,而外甥卻畫了好大一張圖來說三道四……
譚綸長嘆一聲,“但兩浙倭患漸息,再養重兵,只怕朝中多有誹謗,總不能養賊……”
“養賊自重?”錢淵笑道:“那是取死之道,新軍冒以鄉勇之名,至于水師……待裕王登基,外甥自有主意。”
“那你徑直去做就是!”譚綸呆了半響,不悅道:“稅銀都在寧波府衙、鎮海縣衙,以鄉勇之名募兵亦無需巡撫親令。”
錢淵添了杯熱茶,笑道:“楊文那廝不擅水戰,盧斌壓根就是個旱鴨子……”
“你是看中了葛浩?”譚綸苦笑道:“記得你和他關系不錯。”
“葛浩乃小舅親拔而起,無小舅發話,只怕不會事事遵從。”錢淵其實是隨便找了個理由。
錢淵已有回京的打算,而譚綸、唐順之兩人是決定通商是否順利的關鍵人物,不和盤托出,如何能取信譚綸。
譚綸不由得想起去年在寧波府鎮海縣,他詫異的發現,汪直來降,通商一事居然是自己的副手唐順之在主持。
當時唐順之私下曾言,展才其人,謀劃深遠,擅借勢用力,善物盡其用。
譚綸只能苦笑,自己還算是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