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說起來有點令人難以置信,方某是聽慈溪趙氏提了一嘴,后來和徐兄弟打聽的消息對應,再之后細細詢問去年諸事。”錢銳輕聲道:“去年上虞大捷后,時任浙江副總兵的戚繼光突然率軍回師寧波,戚繼美隨錢龍泉回了臺州……”
錢銳說的比較隱晦,徐碧溪打斷直截了當的說:“錢龍泉一意開海禁通商,不許胡汝貞開戰。”
“但……但他是浙直總督……”
“東南傳聞戚繼光曾隨錢龍泉習兵法,戚繼美、盧斌、侯繼高諸將都是錢龍泉一手帶出來的,浙江總兵俞大猷也是他的至交,臺州知府譚子理又是他的姻親。”徐碧溪嘖嘖道:“說起來官居浙直總督,胡宗憲還挺慘的。”
錢銳失笑道:“所以,錢龍泉絕非嚴嵩一黨。”
汪直精神一振,“這么看來,他自稱簡在帝心應該是真的?”
舅舅不親姥姥不愛的,既不是徐階的人,也不是嚴嵩的人,那總得有點憑仗吧?
徐碧溪嗤笑道:“義父記得慈溪袁家嗎?”
“怎么?”
“去年被嚴禁出海販貨,袁家人大罵錢龍泉媚上,是為幸臣。”徐碧溪嘿嘿笑道:“不過聽說袁家那位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錢銳曲起手指敲著桌面,“錢展才此人,確有大魄力,大胸襟,亦有處事之能。”
徐碧溪好奇問:“先生怎么突然如此說?”
“國朝初年,太祖禁海,錢龍泉欲開本朝先例,開海禁通商,此事可不僅僅關乎倭亂,關乎東南。”錢銳平靜道:“拋卻庶吉士南下擊倭,設市通商,人脈遍及東南,以至于浙直總督胡汝貞都束手束腳,如此大功,即他錢龍泉平步青云的階梯。”
“聽說朝中頗有彈劾?”
“三百根巨木,并紅薯、洋芋,足以一掃而空。”錢銳突然笑道:“說起來毛兄弟也有功,他倒是有本事,居然和府衙的幾個小吏勾肩搭背,探查到不少消息。”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汪直笑道:“再說了,他本就是鄞縣人,府衙不少人都是鄞縣調來的。”
“還好把他攆出去了,不然又要夸功……夸功就算了,非要央求義父許他去南京。”
“去南京作甚?”
徐碧溪眨眨眼沒說話,錢銳輕描淡寫的說:“南京有秦淮河。”
汪直嘿了聲,罵了句沒出息。
“也未必是壞事。”錢銳勸道:“二月二那日,要不是毛兄弟留宿妓家……”
徐碧溪忍不住撲哧笑出來。
汪直忍笑道:“先生說說,他這次從府衙那打探到什么消息。”
“也不是要緊消息。”錢銳輕聲道:“今年蒙古兩度南下,宣大吃緊,遼東饑荒,朝中用度不足,寧波府先后數次輸錢糧北上相援,解朝中用度之窘。”
汪直點頭道:“還借了咱們的船隊,幾次運載糧米甚至士卒南下入閩。”
“如此大功,又簡在帝心,自然平步青云。”錢銳加重語氣道:“通商一事不僅是錢龍泉平步青云的階梯,更是他日后的根基所在。
否則他何以留楊文駐守鎮海,又調侯繼高移駐寧波,孫丕揚離任,又調好友孫文和接任?”
看了眼汪直,又看了看徐碧溪,錢銳總結道:“縱和徐閣老不合,縱和嚴閣老有隙,錢龍泉一意開海禁通商,如今已頻頻立功,無論如何,他都會堅持下去,否則日后不僅前程堪憂,只怕還要獲罪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