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商船數量、貨物的復查工作交給盧斌,顯示出宋儀望對錢淵地位的認可,因為錢淵是可以根據這些數據大致推算出稅銀數量的。
一行人在寧海縣城里暫歇,隨后出城往出海口,拿下份子的富商大戶要么將銀兩送來,要么購買各式用具,甚至招募來民夫、工匠,在唐順之、汪直遣派來的管事安排下陸續開始。
已經來了三日的黃懋官笑道:“展才,大手筆啊,工匠、民夫不僅給以給食,甚至還有餉銀!”
拿錢才干事……這種思維在后世是理所應當的,但在這個時代,呃,至少官府不這么看。
說的不好聽點,錢淵這是壞了規矩的。
錢淵沖著遠處親自趕過來的汪直揚揚頭,“沒辦法,五峰船主心慈,去歲亦是如此,今年只能蕭規曹隨。”
黃懋官搖搖頭,“七月稅銀抵京,滿城皆言,寧波為天下第一府,這等財力,實讓人瞠目結舌。”
錢淵看了眼宋儀望,“只怕臺州能后來居上。”
這個時代也沒什么裝模作樣的動工破土儀式,一切工作都在悄無聲息中開始,宋儀望、趙大河總理全局,從鎮海抽調過來的人手也算聽話,錢淵并無意插手。
這時候就能看得出鎮海的重要性了,從地址規劃,修建庫房,修繕碼頭,平整道路,到民夫管理,后勤衣食住行,每一件事都有先例可循,大部分都能照搬。
看汪直走過來,錢淵隨口道:“方先生沒來?”
“先生向來深居簡出。”汪直嘆道:“前幾日又受了風寒。”
錢淵點點頭將話題轉開,老爹受個屁的風寒,宋儀望是聶豹親傳弟子,但直到嘉靖二十六年才中進士,在聶豹任蘇州知府的時候,二十不到的宋儀望一直隨伺身邊,曾經不止一兩次見過錢銳。
雖然也未必認得出來,但錢銳覺得還是不露面的好……說起來,錢銳這一年多的時間全都在鎮海,大部分時間都在招寶村內,沒辦法,他以前常年走松江、寧波鎮海、舟山這條線,熟人不少。
“運糧米的海船已然南下。”徐碧溪在一旁說:“這次又是三千石。”
“這么快?”錢淵有些詫異。
“正巧去朝鮮那邊的幾艘船回程運了精米來,直接轉道南下,不用裝船,自然快。”汪直揮揮手,“三千石都算在汪某頭上。”
“五峰船主高義。”錢淵隨口奉承了句,知道汪直這是說給一邊的黃懋官聽的。
黃懋官倒是對海外米價很是關心,拉著汪直、徐碧溪細細詢問,錢淵在心里估算,已然送信去了江西,不知道梁生他們年前能不能趕回來,江西戰事不歇,周澤難以脫身,楊文已經有點等不及娶媳婦了。
雖然沒有插手具體事務,但錢淵一直在寧海待了六天才準備離開,之前已經準備了一個多月,籌備更是從孫丕揚還在的時候就開始了,錢淵也培訓出了足夠的賬房,各項事務都有條不紊的展開。
六天后,眾人送別錢淵,在臨行宴席上,錢淵持杯踱步到大廳中央,視線緩緩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
“通商一事分量之重,無需多言。”
“本官亦知水至清則無魚,諸位皆本官舊識,或一兩年,或三四年,均交情甚篤。”
“諸位,今日請共飲此酒。”
“若是他日,有人為一己之私而壞大事,人頭落地亦是輕。”
宋儀望知道這不是說給自己聽的,但他詫異的看到,自己的副手臺州同知,臨海、天臺、寧海諸位知縣,再到軍中盧斌、張元勛、葛浩,甚至是府衙小吏文員,紛紛起身一飲而盡,彎腰相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