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應嘉又補充道:“胡某知曉,知曉通商一事在展才心中的分量,但如今此事已然抵定無疑。”
錢淵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再次落座,緩緩道:“華亭欲以胡汝貞或招撫汪直,或勾結倭寇,或貪污軍餉之名以倒嚴,而錢某開海禁通商卻需要胡汝貞助力,如此,方才與華亭生隙。”
“克柔兄是如此想的吧?”
“嘿嘿,嘿嘿……”
錢淵不自覺的笑了起來,笑聲中夾雜著冷意,“重歸華亭門下……重歸華亭門下,自錢某以下,隨園從未與徐府建交,倒是錢某的拳頭和他們打過交道。”
似乎知道胡應嘉要問什么,錢淵側身道:“如若要攀附華亭,何以不娶其女,卻娶其孫女為妻?”
“何人不知錢某和徐璠之間……難道愿意認其為長輩?”
“自嘉靖三十五年五月南下,錢某從未想過借華亭之力。”
“當然了,這些理由似乎不夠。”
錢淵微垂眼簾,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雨夜,那位老人摁在自己肩上的雙手,還有“拯厄除難,功濟于時”的期盼……
那個夜晚發生的一切,長久的深藏在錢淵腦海的最深處,每每聽見徐階的這個名字,那些畫面就會突然跳出來。
如今知曉實情的人,除卻徐階、嚴嵩、嚴世蕃、趙文華之外,只有錢錚和高拱知曉,錢淵并不打算在徐階未敗落前再對其他人透露,于是他另找了個理由。
看了眼正出神的胡應嘉,錢淵輕聲道:“今年二月二,浙江巡撫趙大洲搜捕汪直入獄,錢某急行趕赴杭州,兵圍巡撫衙門,克柔兄可知曉此事?”
胡應嘉微微點頭,“此事在東南知曉的人不少,都言展才與五峰交情甚篤,也正是從那之后,雖朝中未有跡象,但通商一事已然旺盛,每月稅銀也節節攀升。”
錢淵輕描淡寫的將事情剖析開,將血淋淋的實情一點點吐露,對面的胡應嘉的臉色也一點點的蒼白下去。
“最恨黨爭,便為此。”錢淵面若寒霜,冷然道:“只為黨爭,欲亂浙江一省。”
“嚴分宜,奸相,以錢某所視,華亭尚不如分宜。”
看著胡應嘉喪魂落魄的離去,錢淵眼神閃爍不定,此人是心學門人,在科道言官中名望不低,又是同年……
第二日清晨,唐順之、宋繼祖、吳成器等人均未現身,如今是最忙碌的時刻,錢淵和臨時趕來的孫鋌將黃懋官一行人送至客船碼頭。
“此番南下,大開眼界。”黃懋官笑道:“展才開本朝先例,設市通商……既然因展才而起,那就要負起重任。”
孫鋌笑道:“霖原公,展才如今已經被荊川公的鞭子抽得沒一刻停歇了。”
“哈哈,展才乃將將之才,只看叔孝、文和兩任鎮海知縣即知。”
陳有年、陸一鵬上前珍重離別,他們倒是沒什么離別情緒,都是隨園自家人,知道錢淵要不了幾個月就要回京,倒是孫鋌要在鎮海至少待上一兩年。
胡應嘉形單影只的站在一旁,只拱了拱手,徑直上船,只不過一夜,似乎身材更是消瘦。
陳有年對錢淵點點頭,“試試吧。”
“嗯,未必要怎么樣,正好你們三缺一嘛。”
陸一鵬瞪了眼孫鋌,“要不是你將他鼻梁骨都踹斷了……”
“那你怎么不說是文長兄先給了他一拳!”
“好了,好了。”錢淵拱手道:“數月之后,必然京中重逢,到時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