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等事,他一封信北上去戶部,一封信南下至吳惟錫,足矣足矣,為何要費盡心力,繞著彎子,請老夫出面呢?”
林烴傻乎乎的抬起臉,一副傻鳥模樣,弄了半天錢淵那天是在糊弄自己?
“錢展才這些年在東南好大名聲,觀行事手段,其人擅布局,草蛇伏線,灰延千里。”李默冷笑道:“安福城破,歐陽病危,這等消息老夫都知曉了,他錢展才會不知道?”
“安福城破,歐陽病危?”
“嚴分宜之妻歐陽氏,娘家吉安府安福縣,其弟刑部尚書歐陽必進。”李默微微嘆了口氣,他和嚴嵩勢不兩立,但和歐陽必進早年是有交情的。
林烴突然想起那日正要和錢淵長談,梁生突然引來的單臂中年人。
“嚴分宜八十高齡,其妻歐陽氏病逝,嚴東樓必然扶棺歸鄉守孝,東樓小兒一去,嚴分宜獨木難支,嚴黨覆滅之日已然不遠。”
李默饒有興致的笑道:“此時此刻,他錢展才卻如此急不可耐,試圖以紅薯、洋芋試種讓老夫起復,為何?”
林烴的腦子都成漿糊了,只能搖搖頭。
“嚴嵩一去,華亭便能身登首輔,朝中有何人能抗?”李默傲然道:“筠泉困居禮部數年不得入閣,呂汝立入閣多年不敢發一言,充數之輩而已。”
林烴這下子更糊涂了,緊鎖眉頭試探問:“華亭身登首輔……時言公與華亭不合?”
“哈哈哈哈……”李默的笑聲中夾雜著絲絲寒意,“若不是華亭、分宜聯手,當年老夫何至于下獄論罪?”
林烴聽的一陣牙疼,您老不是被嚴嵩陷害的嗎?
李默指指外間垂手肅立的錢家護衛,“錢展才為華亭孫婿,但錢、徐兩家實則分道揚鑣……原本老夫聽聞也只是半信半疑,但今日,既然貞耀從鎮海而來,此言當不虛。”
林烴終于大致聽懂了,歐陽氏即將病逝,失去最重要助手嚴東樓的嚴嵩即將敗北,而徐階的孫女婿錢淵卻和徐階頗有間隙,試圖請出李默和徐階打擂臺。
好亂啊,林烴揉著眉心有些苦惱,自己被卷進這件事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好了,貞耀回去吧。”李默淡然道:“這份人情……李某承不起,紅薯、洋芋諸事可托付吳惟錫、汪道昆等人。”
林烴艱難開口道:“龍泉公曾言,錯過此番,時言公未必還有機會……”
“其叔錢剛聲亦不過晚輩。”李默嗤之以鼻。“難道要老夫俯首他一黃口小兒?”
“此事于時言公實是公私兩便,龍泉公亦言明,為公不為私。”林烴蹙眉道:“若不為公,錢龍泉何以于鎮海設施招商卻兩袖清風,若不為公,錢龍泉何以遣護衛先入閩,后入贛,助戚參將數度大敗賊軍?”
這句話一出,李默也無言以對,他雖然剛直自傲,但眼力不差,幾個月前戚繼美解甌寧之圍,率先沖陣破敵的勇士就是錢家護衛,用鳥銃一句摧敵的頭領也是錢家護衛。
李默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嘉靖三十五年,分宜、華亭合謀,老夫一戰敗北,只道性命不保……不論分宜,其子嚴東樓心狠手辣,華亭亦不會留老夫一命,有太多先例。”
“不料只半月,卻只是罷官歸鄉……本以為是陸文孚,當日送行者唯其一人。”
“但文孚卻言,此事多賴錢展才之力。”
林烴大驚失色,李默卻微垂眼簾,早在數年之前就欠了這么大一份人情,如今還要再欠一份人情而起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