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交代你的?!”錢淵一把揪住王義的衣領將他拎起來,“老子當年敢收下你這個曾公舊部,許諾讓你為曾公復仇,難道還怕他賣了我?!”
“出了海就算被人認出是盜匪頭目又如何?”
“只要無人知曉他是曾公舊部,事情就攀扯不到我身上!”
“他日裕王殿下登基,必能為曾公雪冤,再讓他回歸故土就是,也不過數年光景!”
“他蠢,你更蠢!”
“二哥說……人死了,才算收拾干凈。”王義雙目紅腫,“他不愿為難少爺……”
“狗屁,你們腦子里都是什么!”錢淵壓低聲音罵道:“人死了才算收拾干凈,要不要少爺我一刀宰了你?!”
“當年嘉定城內,區區生員,亦無懼無畏,難道到如今,反而怕了事?”
“明明可以隱姓埋名,過幾年再現身,非要求死嗎?!”
日夜兼程趕來的這些天里,王義也想了很多,他低聲道:“當年曾公被棄市,二哥就想隨之而去……但曾公臨終前托付家眷,二哥才等了十年。”
帶著潮氣的江風迎面吹來,錢淵面無表情的迎風而立,本可以完美的一次冒險,卻在他心中留下了難以抹卻的遺憾。
如王環這等人,所思所慮難以詳盡,但卻有如此心性,報仇雪恨之后的自殺,雖是心愿已了,但螻蟻尚有偷生之念。
在去年接到趙文華密信,得知歐陽氏病危的時候,錢淵就下定決心,伏殺嚴世蕃。
其一,徐階不是好鳥,嚴嵩不是好鳥,但打壓良臣,嚴世蕃做的最絕。
錢淵至今還記得嘉靖三十六年初的京察,嚴世蕃令吏部天官吳鵬掃落大量徐階黨羽,但同時也將大量良臣驅逐出京,最讓錢淵印象深刻的就是被勒令致仕的工部郎中徐九思,徐渭在信中字字滴血。
其二,王義隨侍自己多年,勞苦功高,心心念著的就是復仇,總不能等到嚴嵩致仕,嚴世蕃歸鄉再下手吧,到那時候,說不定王義心里都在琢磨。
其三,如嚴世蕃臨終前所預料的一樣,錢淵針對的的確是徐階,但不同的是,錢淵并不想將這個黑鍋扣在徐階腦門上,他的用意在于打亂徐階接下來部署的節奏。
不能讓徐階按部就班的攻倒嚴嵩,掃清嚴黨,迎賢良歸朝……
所以,才有王義、梁生率錢家護衛隨戚繼美先入閩,后入贛,才有梁生回歸,而王義遲遲留在江西。
就是在拿幾個月內,通過王義,王環在江西拉出了一支盜匪,打出了些名聲,收攏人手,擇機行事。
其實對于錢淵來說,嚴世蕃的死給他帶來的并不會都是好處,最明顯的就是,以前嚴世蕃能使喚得動吏部天官吳鵬,所以浙江數府官員任職,錢淵大都能心想事成,而如今……
當然了,不久前的科場舞弊案,吳鵬已然去位,也正因此,嚴世蕃才會離京返鄉,命喪黃泉。
如今是文淵閣大學士呂本暫署理吏部,錢淵隱隱感覺得到,如若李默起復,嘉靖帝很可能不會讓其第三次出任天官。
兩手都是油的小七輕輕走上甲板,好奇的看著雙目紅腫的王義和一臉蕭瑟的錢淵。
已近黃昏,晚風輕拂而過,錢淵回身挽起跪在地上的王義,“雖蠢不可及,卻有兩漢俠氣,當名留青史。”
王義雙臂微微用力掙開,雙膝跪地,“謝少爺成全。”
錢淵再次俯身挽起王義,“別學他。”
從本質上來說,錢淵永遠無法成為一個合格的官僚,他并沒有將王義,王環視為砝碼。
來到這個時代這么多年,錢淵自豪于自己改變了這么多,但他更自豪于自己沒有被這個時代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