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兼并。”
“不錯。”錢淵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雞蛋灌餅放在桌上,一旁的孫丕揚無語了……那是我吃到一半的!
“兩成人占據了這塊餅的八成,而且其中還有相當一部分的人是不繳納稅賦的,而八成人口只能去搶剩下的兩成。”
“何解?”
“其一,將八成分割出來,其二,將這塊餅做大。”錢淵從吳兌的盤子里夾了塊沒吃完的丟在桌上。
廳內一時安靜下來,有的人皺眉苦思,有的人眼神閃爍,有的人擊節贊賞,也有的人嘆息搖頭。
“說到底兩條路。”徐渭懶洋洋道:“一條是張居正那條路,一條是展才這條路。”
“張叔大?”諸大綬轉頭問:“文長且說說。”
“清查天下田畝。”徐渭嘿嘿笑道:“如晉時土斷,豪門無不相懼,雖因此國庫充盈,卻種下大禍。”
諸大綬嘿然閉嘴,在座諸人都是飽讀史書的,晉時土斷,其中最重要的兩點就是人口和田畝。
雖然明朝沒有兩晉時的高門世族,但遍布全國的士紳以及宗室擁有太多太多的阻礙理由……既得利益者,誰肯吃這種虧?
所謂的種下大禍,指的是當年的恒溫,也指的是有此企圖的張居正。
張居正死后家族那般慘狀,不是因為得罪了無數官員的考成法,也不是因為推行一條鞭法,更不是因為權柄過大引得萬歷忌憚,而是因為清查天下田畝。
從張居正提出清查天下田畝的那一刻開始,他和他家族的命運已然不可更改,本人死在清算之前已經算是運氣了。
最重要的是,在座眾人……每一個都是既得利益者,縱然知道土地兼并之禍,但誰都不肯站出來,在這時代,家族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太重太重了。
如諸大綬、吳兌,他們能忍受貶謫出京,能忍受才華不得施展,但難以忍受家族的敗落。
略微等了等,看再無人開口,錢淵輕聲道:“此其一,其二,叔孝兄曾駐守上虞,又知鎮海事,可知殺倭最利者何物?”
“鳥銃。”孫丕揚揚聲道:“在下出身山西,常居塞外,見過邊軍所使火槍,遠遠不及鳥銃,此為殺倭第一利器。”
“上虞大捷,孫某于城頭處親見,數百真倭嘶吼沖陣,其剽悍之勢更甚蒙人,然官軍前陣鳥銃、虎蹲炮齊發,一舉破其前陣,戚元敬乘勢進擊,三刻鐘內橫掃數千倭寇主力。”
錢淵閉目靜聽,又問:“鐵炮如何?”
“威遠城頭數尊鐵炮,可保鎮海一縣,縱敵數以十倍,亦難攻克,實是守城利器。”
吳兌補充道:“臺州指揮使葛浩率浙江水師南下,海船運載鐵炮,以此連戰連勝。”
“鳥銃、鐵炮均從西洋而來,汪直以此起家,麾下數以萬計。”錢淵微微點頭,睜開眼睛,嘆道:“若不開海禁通商,汪直挾倭寇,攜鳥銃、鐵炮侵襲沿海,如何?”
吳兌嘆道:“縱有戚元敬、俞志輔這等名將,只怕局面亦不可收拾。”
“若有朝一日,西洋國以巨艦火器相逼,窺視中原,如何?”錢淵臉上有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復雜神色,“難道沿海官軍以破舊火槍,難經海浪的沙船迎敵嗎?”
“都說開海禁通商,但實則兩分,通商為次,開海禁為先。”
“本朝厲行禁海,欲開海禁,只能以通商解朝中用度之窘為先。”
錢淵環顧四周,語氣中有著斬釘截鐵的堅定,“今夜所定大略,開海禁,助則為友,逆即為敵!”
看看周圍眾人的表情,錢淵內心深處松了口氣,看樣子忽悠成功了。